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 主页 > 诗文鉴赏 >

【文字】围着头巾的老人(散文)

时间:2020-01-25 00:35
     寒冬时节,草木枯萎,边远山区野鸡落村郭家寨是老人居住的地方。那时的太阳疲倦单薄,浅弱无力,没有了春夏秋的季节里特有的朝气和温暖,才出来一会儿,就逃得无影无踪,再也无法寻索。   临近中午,寨子里幽静得很,梅花园里梅花静静绽开,芳香四溢。微风远远吹来,拂过梅花枝头,极其谨慎,似乎害怕破坏园内这瞬间的美好。透过窗户,光滑的马路上,挤满尘埃,长起野草,没有车经过,也根本没有行人的影子,只有几棵叫不出名字的树,傻看着对方,迎着风在拼命摇摆。不一会儿,一只鹰划过长空,大叫几声,慷慨激昂,打破了暂时的宁静。不远处,一个老人围着头巾,衣着单薄,穿着布鞋,拄着拐杖,卷缩着脖子,在马路上慢慢悠悠走着。老人渐渐走近,她的表情苍白,双手发抖,步履维艰,似乎她每走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走几分钟,就要休息几次,叹息几次。   老人是我的邻居,和我家一墙相隔,只要站在门口,抬头一望,就能看到老人的小院。她的名字不得而知,也不好问得,只知道她已经八十六岁,比奶奶还大一辈,她的老伴姓王,瘫痪二十多年,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不久前撒手人寰。老人脾气温和,为人善良,天天戴着头巾,历经岁月的沧桑,既孤独,又体弱多病,现在看起来越来越老了。据说很久以前,也就是几十年前,她跟着老伴不辞辛苦,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搬到此地,分土,建房,购置土地,生儿育女,忙碌生活,过得还算踏实。老伴心疼她,卖了猪,买一头牛,剩下的钱就给她买了一块头巾,说是能为她遮风挡雨。她喜欢这块头巾,并且视之如命,非常珍惜,洗得特别干净,几乎没有一点污质,因为看到头巾,她就想到老伴,思念老伴。他们共同经历几十年风雨,三年经济危机,文化大革命,春去秋来,受尽生活的苦难,本想可以安享晚年,过几天欢乐时光,不料一切都太难。二十多年前,老人正在吃饭,不料老伴突然瘫痪,再也不能正常生活,一切的一切还得需要老人照料,不得疏忽。   人老心凉,养儿多年,却惹来如此孤独晚景。在故乡郭家寨,除了我奶奶,就数老人的年纪最大,命最苦,几乎没有看见她笑过。儿孙满堂,床前从来没有一个人侍奉;白发苍苍,衣着单薄,心里从没有过温暖。她体弱多病,天气变化,冷风吹来,她就会感冒,又没有药吃,就强忍着,以为过一会儿就好,可是却养成了一种疾病。天晴下雨,就会发病,喘的厉害,呼吸困难,还会腰酸背痛。每次发病,疼痛难忍,喝了一大杯热水,熬点小米粥,病情才稍稍缓解。有时候,痛得不厉害,老人还得坚持自己做饭吃,帮两个儿子做事,饭后,还得扛着锄头,走到山顶,自己种菜,种玉米,过得无比艰难。她不喜欢去两个儿子家,说是看不惯儿子儿媳丑恶的眼神,也不想干扰别人的生活,让别人心里不舒服。但却经常来我家,因为奶奶和她关系好,她们彼此有共同语言。偶尔相聚,或是拉家常,或是默默无言,时间久了,彼此之间,成为好朋友,再也不能离开对方。   记忆之中,老人有三个儿子,两个姑娘,姑娘远嫁,难以回来一次。大儿子叫王允愧,脾气坏,喜欢喝酒,视钱如命,对老人很刻薄,从不给她零花钱,也没有管过老人,并且害怕和老人站在一起,说是丢人现眼。可怜二儿子,王长贵,对老人照顾有加,言听计从,还发誓一辈子不离开老人,走到哪里,也会带上老人。不料二十岁那年,夕阳西下,寨子温暖,二儿子和寨中人去村里挖煤,煤洞倒塌,泥沙俱下,小小年纪,就被煤洞活活打死,几天几夜,才找到尸体。老人从此和二儿子阴阳两隔,她天天哭泣,不吃饭,不睡觉,二儿子也再不会回来了,哪怕一眼,也不会了。小儿子王耀福,一根筋,天天被媳妇管着,胆小懦弱,媳妇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也没有给过老人好脸色,老人更是没有的立足之地,随而老人也对他再也没有任何念想。唯有孙子孙女偶尔看看老人,给她挑水,扫地,还帮她洗衣服。但他们长久在外读书,根本没有机会回来,过年回家几天,简单过年,初八就回学校,更不知道老人的生活状况。我多次接触老人,发现她从来没有高兴过,天天只是叹气:“儿孙满堂,大儿子不管,小儿子不管,自己过得凄凉,度日如年,真想一死了之。”我一边安慰老人往好处想,一边岔开话题,讲到读书。说也奇怪,谈起学习,老人鼓励我好好学习,将来有了工作,报答家人。我只是默默点头,从那时起,对她无比尊敬。   放假后的第五天,阳光灿烂,麻雀在院子里跳来跳去,老人再次来到我家,心情高兴,突然说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她说,那时候,老人的老伴还在,父母也没去世,她和老伴彼此相守,从没嫌弃过彼此。他们有几十头牛,是父母分给他们的,出的小牛崽,算他们所有。他们白天放牛,晚上帮人磨面,虽然过得简单,清苦,却是快乐无比,无忧无虑。而回到现实,老人已头发花白,手上几乎没有血肉,走起路来必须拄着拐杖,一歪一歪的,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走。她不喜欢去别家,说是没有共同语言,喜欢来我家,说是喜欢沾点喜气。看见我们一家和气融融,幸福满满。老人时常独自掉泪,一为感叹,生活无趣,时间漫长,儿孙不孝,晚景凄凉,自己无所依靠。而我总是安慰她,漫漫人生,往好处想,将来一定会更好,儿孙会想通的,知道她的好。   天气寒冷,大雪纷飞。老人年纪大了,走路都艰难,还得亲自提水。提水的地方不远,对我们而言,也就十多分钟,瞬间就到。但对于老人,却是莫大的考验,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弄得一桶水。两只桶提不动,老人就提一桶水,别人跑五回,挑五担水,而她的一桶水,却要走一个多小时,不是太重,是走不去,心里难受。寒冬腊月,风雪交加,雪花飘飘而下,缓缓落到地上,瞬间化掉,地上泥泞无比,老人每走一步,异常困难。手里提着水,呼吸困难,又喘气又发抖,待到走到家里,休息半个小时,才能缓过神来。过年前有一次,天气干冷干冷的。老人戴着头巾,独自去水管边提水,由于年迈,力气小,提着水,晃来晃去,不一会儿就摔了一跤。打青了手,打伤了脚,身上全是泥,儿子就在不远处,没有跑过来拉她起来,而是悄然离开,不管不问。拐杖掉到不远处,她想努力爬起来去拿拐杖,可是坚持了十多分钟,也没能爬起来。后来我刚好去挑水,看见她倒在地上,才将她拉起来,说了几句安慰话,给她把水提回家,才匆匆离去,开始挑水。   风声越来越近,小小的郭家寨里,每个人都躲在家里,抵御风寒。挑水那天,我和老人到达老人家里,打开门,大白天,里边却是黑漆漆的,看不见一丝光亮,我想开灯,她说,已经坏了几个月了,请儿子儿子也不来修理。几分钟待定,放眼望去,终于看清楚里边的情景。家里摆设简单,挤满灰尘和蜘蛛网,风一吹,到处都是尘埃。一张桌子,有一只脚是坏的,老人要放锅,瓢,碗,筷,喝水的杯子,她还得将桌子靠墙,才不至于倒下,摔坏了家具。房屋中间有一个小火炉,仅能保持温暖,做饭还得加火才可以;墙上挂着毛主席的画像,已经有了很长的历史;床上被褥已经很旧,没有手劲,很少清洗,有了一股怪味。瓦房缝隙大,风一来,就直接跑到她的房间,老人即使把火加到最大,还是觉得冷得发抖,唯有躲在被子里,才能勉强御寒。期间,老人一直和我说话,诉说着她的心酸。大儿子已经是两层楼的房子,全家生活充裕,还安了太阳能,买了大电视。小儿子更是了不起,勤劳而又智慧,凭借双手,有了两套房,三个儿子,几万元存款,过得风风光光。但是,有了钱,他们都忘了老人,不再管母亲。老人在他们心目中和旁人无疑,无论病痛,还是饥饿,和他们无关。他们只是担心如何养猪,如何考酒,如何做生意,如何赚大钱。老人一直含泪诉说,声音嘶哑,我不好意思离开,当时妈妈叫我挑水才不快离开。从那以后,老人见我,格外亲切,来我家和奶奶闲聊的时间更是多不胜数。   季节轮换,厄运到来。去年夏天,我刚好放假在家,老人的老伴病重,痛了七天七夜,瘦了几圈,儿子刚好不在家,媳妇忙碌,老伴便撒手人寰。老伴陪伴她六十年,风雨不弃,虽然后来老伴瘫痪,她独自服侍二十多年,却无怨无悔,悉心照料,不敢有片刻疏忽。老伴的去世,族人围在一起,两个儿子却打了一架,谁都不想安埋自己的父亲,说自己没有钱,誰愿意埋誰埋。后来全寨子的人都站在一起,老人也苦苦哀求,王氏家族又纷纷评说,大儿子才勉强同意安埋父亲,但母亲以后的死活与他无关,必须由二兄弟照顾。老人没有说话权,心里忧伤,感觉肠断胸痛,任由儿子安排,不敢有怨言。老伴的离开,又是夏天,尸体容易臭,大儿子不管,二儿子说太忙,没时间。为了避免此种情况,老人用仅有的积蓄租来一个冰棺,一天一百五十元,共用了七天,才让老伴的肉体不至于烂掉,音容笑貌,依旧存在。老伴去世,留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她不愿待在家里,天天和奶奶睡在一起,忧思难过,从没有笑过。夜深人静,每每想到自己的境遇,不觉泪流满面,不想吃饭,也不愿出去走动,只有天天睡觉。老伴虽然瘫痪几十年,儿子们不管不问,她任劳任怨照顾老伴起居,虽然苦恼过,但他们十指紧扣,打情骂俏,从未离开过,真没想到现在会是这样。   自从老伴去世后,大儿子便更不喜欢他,说她只吃饭不做事。连媳妇也给她眼色看,想将她赶出家门,因为她属于二儿子家管,与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一开始,老人还以为可以和二儿子住在一起,漫长岁月,温热饭菜,也能吃到一点,不至于饿坏。不料二儿子媳妇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容不下她。当着众人说她是老不死的,成天没事做,浪费饭,死了好,以后就再也不同供养。老人无奈,伤心一阵,没吃晚饭就独自回到自己黑漆漆的小屋,生火,做饭,任由风吹雨打,也不愿和别人住。   秋天过后,落叶成堆,老人门后全是树木的叶子,风一吹,到处飘动。老人生病了,吃不下饭,躺了两天一夜,无人问津。有一天,二儿子经过她的房间,远远望去,却准备快快离开,还好她赶忙叫儿子的名字,一声,两声……儿子才停住,问她哪里痛,为何一直叫个不停。老人说出自己肚子痛,吃不下,睡不下,更是不能走路。二儿子很镇静,没有把老人带去村里诊所,只是回到房间,找来几颗药,给老人服下,随而离开,不料老人吃过药,痛得越来越厉害,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她独自坚持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老人想去医院,可是寨子里没有车愿意载她,说她年纪大了,儿子不来,出了事,难负责。她只得走路,拄着拐杖,戴着头巾,孤影向医院走去。路上石头很多,每走一步,脚被磨出了血,手冷得发抖,身体则是左右歪斜,走一段,要休息几分钟。较长路程,她走起来异常艰辛,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她走了半天,才到村里诊所,不料儿子们不去,医生不给她看病,他只有独自回来。待回到家里,已经很晚,很晚。   老人回到家里,请儿子送她去看病,可是根本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话语。还好那天外孙来看她,看她脸色难看,没有食欲,才再次陪她去了村里诊所看病。诊所病人多,老人在外边等了两个小时,才轮到她,医生本来不想给她看病,而她又再次央求医生,出于道德,医生不好拒绝,才勉强答应给她看病,费用由两个儿子支付。经过检查,老人吃错了药,引起的身体不适。老人才记起二儿子给她的药,她从裤兜里摸出装药的瓶子,里边还有十多粒,拿给医生看,医生吓了一跳,语重心长的说,这是给小猪专用的,人怎能胡乱食用呢!老人愣住,难怪一直不见好。医生给老人打了一天点滴,开了一点药,老人病好了,医生给大儿子打电话,索要医药费,总共一百八十元。大儿子愤怒至极,不相信一个感冒怎么能花费这么多钱。大儿子急匆匆跑到老人家里,用指头指着老人,一次又一次,说:“我不管你了,从今以后,无论秋冬,你用钱太厉害,我经不起你的花费。”儿子声音大,全寨子人都在门前马路上看着,议论纷纷。老人哭了,不相信这一切,无地自容,差点摔倒。她对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人不管,心孤单,老人想去跳河,快快结束生活,不再忍受儿子的歧视。让儿子儿媳,后悔一生,为全寨子人所笑话,并且无地自容,成为千古罪人。   儿子骂过老人,她心如刀绞,疼痛无比。想到曾经为了儿子能活下来,她和老伴受了多少苦。春去秋来,月色入户,那天是儿子生日,为了儿子生日,多吃一点,不被饿坏,她偷了公社的一把青菜,两个红薯,刚到家里,就被村民检举,说她行为不端,居然偷窃。然后大家把她抓起来,手脚被绑,头发被剃得阴阳怪气,拴在皂角树上。然后早上,又到处批斗,一个星期下来,她受尽苦,根本没有吃饱饭,别说其它。文革结束,老人生活才清净下来,不再有人说她偷窃。寒冬腊月,老人和老伴为了儿子能过好每一天,生活更好。他们独自在高山顶上放羊,放牛,一住三年,饱经风霜。只为给儿子存点积蓄,将来娶媳妇,盖房子,才有盼头,不至于到处借。回过神来,老人心里难受,走不了多远,步履维艰,河水滔滔,不见寒冰。她缓缓向河边走去,河水清悠悠,滔滔不绝,一阵风吹过,只看见一只大雁在空中展翅,许久,许久,不知踪影。打鱼的人归来,看见她脸色难堪,将她拉回来,老人再次病倒,一病不起。那天夜晚,又打雷,又下雨,一直未停,飘风雨打进她的家里,瞬间,小小的房间变成了水塘,锅,瓢,碗,都在水上飘着。家里有伞,老人没有去医院,只是静静呆在家里,卷缩在被子里,也不来我家,做什么,无人知晓。   天色大亮,寨子喧闹。雨终于停下来,空气清新,给人温馨的气氛。老人戴着头巾,穿戴整齐,头巾非常干净,没有一点尘埃。她安详的躺在床上,一连几天没有人发现,待到孙女放假回来拉开老人的被子,而她全身冰冷,早已没了呼吸。引人注目的是,老人穿戴整齐,还戴着的那块头巾。光鲜明亮的头巾,在风中飘摇,一尘不染,和刚买的一样。

------分隔线----------------------------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