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的味道

　　酸甜苦辣鲜，既是美食的味道，又是生活的味道。那么山野的味道呢？那天去山里野游，意外见到了一树树一丛丛鲜红的羊奶子山果，我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又惊又喜地跑过去采摘，直到吃得肚子鼓鼓的。品咂着羊奶子山果酸甜醇香的味道，一下子就勾起了童年味蕾中留下的山野气息。　　 只要春风吹过原野，只要一看到南山那冷峻的山脊，被二月的春阳投上明丽的色泽时，春日山野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春芽吐翠的气息混合着各种杂花的香味，让人有种熏熏的醉意。荠菜、艾叶、茵陈、香椿、韭菜的气味最为特别、生鲜。荠菜、韭菜馅儿的肉饺子又鲜又香，食之令人胃口猛增；艾叶茵陈的清苦味儿糅杂在筋道的面条中，拌上酸辣的浓汤，口齿间弥漫的香味耐人回味；香椿炒鸡蛋的鲜香味儿，自然更是妙不可言。槐花的清香在暮春里最为浓烈。抬眼瞧去，南山沟畔满眼的绿色中，一团一团的白云朵，却散发着馥郁的甜香。饭桌上端上来的槐花饭，拌着玉米粥吃，五谷的香味和花的香味最是绵长。这些山肴野蔌，都是奶奶和母亲在春天里特为家人烹调的美味。　　 还有一些清芬的口味是属于山野中的孩子们的。紫色的梧桐花很迷人，喇叭形花蔕中的糖分，可以被孩子们嘶溜一声吮吸到口里；竹林中的嫩笋剥开了咀嚼，那股子清香脆甜的滋味很是爽口；撅断刺莓花的嫩茎，剥下长着软刺的皮，一口一口嚼着，也是满嘴的清香。羊奶子山果是独占一枝的春果，它色艳、形俏、味美，大人孩子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它勾引醒来，得空相约着跑到山坡上的林子里把肚子撑圆，还会把果子采到瓶子里，或折了树枝扛在肩头招摇着回家，给老人孩子尝鲜。　　 刚一立夏，庄稼地和果园里，就成了孩子们偷食美味的乐园。孩子们一放学，就雀儿一般三五个一堆一簇，挎着草篮子投身于大自然的怀抱，进行瓜田李下的秘密扫荡。哪里的豌豆熟了，就潜伏到地里，撩着衣襟摘一大捧，没工夫掐筋，就直接塞进嘴里大嚼，那甜香的绿汁儿直顺着嘴角流；园子里那些桑葚、梅、杏、李子、苹果、五月鲜的桃子，都招摇于枝头，散发出馥郁的果香味。若是各家各户的，孩子们就趁大人不备摘些来和伙伴们分享；若是集体园子的，就私下分工伺机偷袭。男生女生都心照不宣地结成了同盟，放哨的，爬树摘果子的，树下接应的，都猴精狡滑，跟泥鳅似的。若被看园子的人发现，就东西南北地作鸟兽散，看园子的那里追得上这些贼，只跺脚佯装着吼喊叫骂几声也就罢了。有偷杏子被刺扎伤脚的，有从树上摔下来鼻青脸肿的，可这点痛又算什么呢？西瓜是从不用刀的，捧起来地上狠劲一摔，就红瓤黑子的开了花，人人都啃成了大花脸。实在没得吃，就掐大田里那些浆已升满，已由清翠色变成明黄色的麦穗。麦穗子掐来，在火上烧烤一番，在手里揉搓，吹去软壳，就剩下麦仁儿，一把按到嘴里咀嚼，那从口里慢慢溢出的麦香味儿，也无比令人陶醉，鲜美。　　 大田里的美味过了季，就又该向山野扫荡了。美丽的南山永远像一位慷慨的母亲，毫无保留的向她的儿女们一样一样呈现出五色斑斓的山果来。最令人眼馋的是山里的覆盆子、五味子、山葡萄、毛栗子和猕猴桃。覆盆子也称为树莓，灌木丛里就它茎上长着刺儿，谷粒大小的果实呈密集型聚在一起，色泽鲜红或红紫，和桑葚的味道相似，酸甜而多汁，是我童年最爱吃的山果。五味子也叫药吊吊，一串串鲜红或玫红色的水晶果粒球棒，吊在翠绿色的藤蔓间甚是好看，采回鲜果来生吃，果肉甜中浸着苦香味儿，甚是开胃，越吃越爱吃。采五味子时，时常会碰到可爱的松鼠，看见人就抱着果子一溜烟不见了踪影。五味子若蒸后晒干，是中药中的上品。一嘟噜一嘟噜的山葡萄伏在藤蔓间，由深绿色变成蓝黑色，其味酸甜浓烈，酿出的葡萄酒，色艳、甘冽、味正。毛栗树又高又大，像刺猬球一样的坚果，在劲爽的秋风和烈日的吹拂照耀下炸裂，噼里啪啦落在山坡或沟涧的叶丛中，剥开生食脆甜；若在坚壳上划了口子炒熟了吃，有烤白薯的滋味儿。棕色的猕猴桃看起来其貌不扬，但绿色的果肉果汁犹如玉液琼浆般鲜美甘纯，是山果中的珍品。　　 冬天，经了霜的秋果拐枣、火晶柿子挂在堂屋，咀嚼或吸食，都甘美香醇。时令菜蔬蒜苗、芫荽，萝卜、白菜，味儿都是最鲜的；炒豆子、爆米花、烤红薯、熬玉米糖稀的味儿最诱人。一年四季，山野特有的气味总是弥漫在我的唇齿间，飘荡在我的梦境中，给我的童年留下了特别的滋味。没有在山野中浪荡过的孩子，是无福消受这种美味的。谁是大自然养大的孩子，谁就永远望得见故乡，永远懂得山野的趣味！现在的孩子们，就像笼中的金丝雀，那里有过自己寻食吃的自在和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