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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平桥大道上的峥嵘岁月(散文)

时间:2020-08-01 01:30
     一   夜,平桥大道上的路灯照着极其快活潇洒的雪花,行人车辆比往常稀少。我在店里烧水烫洗毛巾,好友兰兰来玩,将站在门口把身上的雪抖落,一个衣着朴素、化着浓妆的中年女人闯进来恶狠狠地噘道:“你个不要脸的熊半门子,快把我男人交出来。”我扔下手里的毛巾,站起来道:“此话怎讲?”女人道:“有人对我说,我男人就在你这个破理发店里。”她说着,就要朝小过道里闯。兰兰慌忙伸手拦住她,厉声道:“放肆,你哪只眼晴看着这屋里有你男人了?这屋里要是没有男人咋说?”女人双手插腰,吐沫星子四溅,越嚷声音越大,肆意要朝屋里头闯,大有不闯进去不罢休的架势。   我好像真偷了她男人,即害怕又生气,哆嗦道:“兰兰,别再阻拦她,让她进去找。”兰兰望着我,气得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道:“她这是明摆着来欺负你,你还让她进去。”女人走进我放桌子和小床的过道里,又出来指着我,嚷道:“你,快给我搬个高点儿的凳子来,我要站着上去看看你这上铺。”我和兰兰都没搭理她,感觉这女人欺人太甚,拿棍子夯死她的心都有,不得不咬紧嘴唇极力抑制着愤怒,在心里一遍遍地叮嘱道:“不能失去理智,冷静,冷静,冷静……”   女人自己搬凳子踩着爬上了上铺,又垂头丧气地下来,仍然不甘心地弯腰撩起床单和桌布,把床底下和桌子下都瞅瞅,然后,气急败坏地朝我嚷道:“你把我男人藏哪儿了?快把他交出来。不管你把他藏到哪儿,我也得把他翻出来,现在就打他手机。”她拿出大红色翻盖手机在我眼前晃晃,拨通了电话,还按了免提键,电话铃声是:“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跃这红尘永相随,追逐你一生,爱恋也无悔……”手机铃声和女人的行为使我笑出声来,女人用揣摩的眼光瞅瞅我,将要抬脚走出店门的那一刻,兰兰猛地站起来又拦住她,厉声道:“你给我站住,太过分了,就这样走了?也不给我们个说法儿?”女人低着头,轻声道:“东边红绿灯路口有个人对我说,我男人就在你理发店里,是你个狐狸精迷住了他。”我走近她,把她打了皱褶蓝色袄子扯平整,嘱咐道:“以后把妆化淡些,特别是你嘴巴上的口红让人望而生畏,眼影和睫毛膏太重,瞧着有点儿脏,好好爱自己,别再找他了,这大冷的天,他心里若有你不会夜不归宿。刚才我拿刀捅死你的心都有,又想不得男人心的女人已经够可怜可悲,不跟你计较了。以后长点儿脑子,别再听人家瞎胡说,要有自己的判断力,你走吧。”女人没了刚才的霸气,用怯懦的眼光望着我,即刻又低下头,失魂落魄地朝平桥大道东头走了,寒风吹着纷飞的雪花在她背后潇洒地抒写着情爱无常,世态炎凉。   我关上玻璃门,哭笑不得,倏然打个寒颤。兰兰道:“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咋恁好脾气?恁好说话呢?只有你能受得了,我佩服。”我瘫倒在沙发上,闭着眼晴道:“一个忍字,刀字当头,直插心上,我不好受哇!碰着她比我还弱智,除了忍受着,咱还能把人家咋着?这样的遭遇又不是头一回了,经常有女人找不着男人,来我发型屋里找,她一回找不着,下回还来找,有时不好意思进来,就在门口走过来瞅来瞅去,可是,我早就习惯承受这种屈辱了。我身单力薄,不选择忍着受着啥法儿呢?”   “西边院里有个叫丽的女人,我正在给她男人刮脸时,她进来噘道:‘国,你上哪儿不能刮脸,偏偏跑小寡妇这儿来刮。小寡妇,我怀疑你和我男人有一腿,你给我记住了,以后我男人再来找你洗头刮脸,我不许你给他洗头刮脸,听到没有?不然,你不但挣不到钱还得倒找我男人钱……’她男人不理她,我也忍着不搭理她,气得浑身发抖,也只有咬牙忍着。国付钱时,轻声道:‘别理她,对不起哈!’他从那以后隔了好长时间再也没来我发型屋理发刮脸了,一直到他和丽离婚再婚后又来理过几回头发。”   “雨过天晴的夜晚,一个叫华的胖的女人来我发型屋,道:‘小黄,我当家的才在你这儿不?’我道:‘没。’华不信,昂着头道:‘那不行,我得上你那屋里头找找,要是找着了咱再说……’她之所以欺人太甚,因为她了解我无权无势,又身处在这种环境。这年头,挂羊头卖狗肉的确很多。”我回想着在平桥大道上的遭遇,胸口一阵阵的刺痛,还是勉强对兰兰苦笑道:“也许等我再老一点儿就不会有女人再来找我要男人了,就不会再有男的来找我骚情了。”兰兰道:“你单纯,是真单纯!话说的恁天真,但愿能如你所愿吧。我对你说哈,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相信不?再说你自身条件在这儿,说嫁不出去可能不……”   静静地望着门外大片大片的雪花都想从玻璃门缝儿挤进来,很庆幸在这个寒冷的雪夜有兰兰陪在我身边。“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每回遇上这倒霉的窝心事,就用寒山和拾得的这两句对话来宽慰自己。      二   暖阳下,冰雪融化。我站在平桥大道上晒暖儿,瞧着两个庄稼汉样的水果贩子把装满甘蔗的车停放在梧桐树下,坐在地上斗地主。五毛钱一斗,对方赢了,就会伸出裂开血口子的大手快速地把用鞋底踩着的五毛钱捡起来装进口袋。   其中一个手气不好,连输几块钱,他嚷着不来钱的了,他从裤兜里掏出卫生纸来撕成条,谁要是输了,就拿卫生纸条沾吐沫朝脸上、或脑门上一贴,彼此望望,乐得哈哈大笑。我想:他们的笑点恁低,这种人心里定然是装满阳光快乐的。   裁缝女人走近我,微笑道:“三儿,我早晨在来的路上碰着林老师的爱人了,打扮得可漂亮了,穿的都是上档次的衣裳,真是人要衣裳马要鞍,她的气质也比从前显得好多,都说女人美不美不在乎打扮,那是瞎话。”我这才意识到好久没见林老师了,便道:“好久没见他店开门了,人呢?”裁缝女人嘻嘻笑道:“林老师和我男人是老乡,从前,他在老家教英语,是为了生儿,躲计划生育跑平桥大道上来了。他去年天热的时候就退房走人了,搞楼顶防水挣了大钱,跟着亲朋好友投资房地产了。不知道人家女人咋恁好命?要是我男人也能挣大钱、别叫我蹲在这街沟子里扒扎该多好!”   我想着裁缝女人把过上好日子的愿望寄托在爱人身上,而我也有愿望却无处寄托,只能寄托给自己,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儿,苦笑着想起小奶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爹有娘有,两口子有还要隔一道手,谁有都不如自己有——爷爷也曾说过人家骑马咱骑驴,后头还有推车的,不如咱的人还多着……”想到这儿,我抬头望着那两个斗扑克牌的小贩,其中一个输了,一边沾着吐沫朝自己脸上贴纸条,一边还乐得咧着嘴哈哈大笑,自然心平气和了。      三   夜晚,平桥大道上的寒风刺溜得梧桐树枝桠子发出箫声。我趴在玻璃门上朝平桥大道上望,无意望着住在附近家属院的矮个子中年男人忠,把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瘦高个子男人打倒在地,狠狠地噘道:“你妈,我好酒好菜招待你吃喝到三更半夜,你反咬一口,说我欠你工钱了,谁欠你工钱了?谁欠你工钱了?你跟个疯狗样瞎胡乱咬……”他每说一句,就朝倒在地上的高个子狠踢一脚,然后,扭过头来朝我发型屋望望。   我紧张的把电棒关上,躲在门旮旯透过白纱门帘朝平桥大道上偷窥。只见高个子挣扎着想站起来,在忠的脚下总也站不起来。他却抱住了忠的腿,嚷道:“喝酒的时候,你叫我把欠条给你了,说先喝了这杯酒再给钱。这快到年限了,你无论如何不能再拖欠了,你得把这几年欠我的工钱结清。我家的老房子要倒,老婆还指望我拿钱回家盖房子,那可是我的血汗钱啊!”忠恶狠狠地噘道:“你妈个臭B,你口口声声说我欠你钱,欠条拿来,欠条呢?叫你空口无凭,你像个疯狗样,还敢瞎胡乱咬不?我叫你空口无凭,还敢瞎胡乱咬……”他噘着噘着,又用穿黑皮鞋的脚朝倒在地上的高个子狠狠地踢几脚。我纳闷地想:“高个子比忠高一头,咋能打不过忠呢?矮个子这么轻易把高个子打趴下,该账的也能理直气壮地把要账的往死里打,这是啥世道……”想着想着,我想起二零零四年元旦,早晨起床穿衣时,我祝福自己这一天要过的愉快。打开发型屋门,来个顾客是个小帅哥背着大书包,是高二的学生,可能是他青春年少的缘故,随便给他修剪个发型就很酷,小帅哥满脸阳光地走了,我也为这活搞的顺手而高兴。将拿着笤帚准备扫地上的毛,来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道:“老板,借给我一百块钱,有急用,明天就还你。”   瞅着眼前的男人,我又想起两千年的一件事,旁边家属院的一个小伙子在我店里理过两回头之后,找我借五十块钱,说是上广州,急着买火车票还差五十块钱,他妈把门锁了,去买了火车票回家拿钱就还我。打这以后我再也没瞧着他了,直到二零零三年的冬天,我每天早起都瞧着那小伙子,打我门前路过,他手里有时拿着烤红薯,有时是夹肉的白吉馍,边走边大口地吃着。我每回瞅着他大口大口地吃着散发香甜味儿的烤红薯都馋的不得了,他却不望我一眼,可想找他要我的五十块钱,却不好意思找他张口。有一天早晨,瞧着他吃的香,我想五十块钱可以买可多好吃的,实在憋不住了,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不提还我钱的事。   又一回瞧着小伙子双手捧着香甜的烤红薯大口大口地吃着,我肚子正饿,一步跨出门外,伸开双臂拦在他面前,道:“那年,你买火车票借我的钱,快还给我?我也晓得有钱可以买可多烤红薯和白吉馍。”小伙子反问道:“谁,谁借你钱了?你认错人了吧?”他这句话把我惹恼了,气得嚷道:“今儿你不把那五十块钱还我,非撵你家去要,大声吆喝你这个无赖,借钱不还我。”小伙子一手拿着红薯,一手在袄兜里掏出一大把零钱,道:“诺,就这些。”我瞅着是一大把钱,以为足有五十块钱是不会少的,便接了过来,捧着零钱高兴得放在沙发上数数,才二十五块零五毛钱,总算还能要回来一半。小伙子再打我门口路过时,绕到慢车道上。其实他不绕,我都不好意思再找他要了,那回说大声吆喝他,也只是想吓唬他。我想到这些,便道:“我没一百块钱咋搞?”男人皱着眉头,厉声道:“你没一百,我借五十。”我道:“五十也没得咋搞?”男人急不可耐地嚷道:“你有多少我就借多少。”我道:‘十块钱都没得。”男人气得翻着白眼儿,气呼呼地走了。   过了几天,那男人又来我店里,笑道:“前天夜里,我看着你和一个老男人搂着在信阳市KTV喝酒,喝得兴的很,那个老男人是你老相好吧?”我笑道:“和我搂着的那个老男人跟你爷你爹长的可像对吧?对吧?”男人不笑了,咬牙切齿地狠噘道:“我杀了你,我看你个熊女子是活懒了……”他想造谣诽谤报复我,这样的鸟儿人不是头一回见了,大爷我要是在乎你这蠢夫愚妇们嚼牙巴骨,早都烂的没骨头了。   夜晚,兰兰来了,我气得对她诉苦。兰兰道:“不熟识的,没交情的,能不借就别借给他钱。我邻居男人借我几十块钱,几年都不还我,我找他女人要,她女人还让我给她打条儿。有个顾客借我几十块钱以后,也不上我店理发了,两年多了。有一回,我和杨二在街上碰着那男的了,又不敢当着杨二的面找他要,你知道杨二小心眼儿……”“啊!”高个子惨叫一声,打断我回忆。他扯着忠裤腿的手慢慢地松开了,由人行道滚掉慢车道上,不停地呻吟着。   天地之间弥漫着潮湿的雾越来越浓,浓得我望不清大道了。很担心高个子会被忠踢死,担心归担心,也只能躲在黑暗的旮旯里偷窥着平桥大道上发生的这一切,想着之前听说过老板欠农民工的工资不给,农民工因此和老板打官司;农民工因为找老板讨要生活费,遭遇老板找打手来残忍殴打,也有遭遇老板找杀手用刀活活砍死农民工的,便默祷:“老天保佑高个子,千万别让忠把他踢死,高个子千万别死在我门口,一定要挺住!”   听不着忠噘人的声音了,我才敢打开一个电棒,开门出去瞧瞧高个子;他鼻子冒血了,手上也有血。我撕些卫生纸塞他手里,用一次性的大塑料杯倒杯开水轻轻地放在他身旁,赶紧跑进屋锁上门,用棉球堵住耳朵,想静心地睡觉,咋也睡不着,不得不数:“一、二、三、四……”一觉醒来,掏出堵塞耳朵的棉球,听见门外有男人的咳嗽声,我爬起来趴玻璃门上朝平桥大道上望,是高个子站起来了,正用卫生纸擦脸。我冷得打个哆嗦,又钻进了被窝儿,心想:“那人还没死怪好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要钱……”   黎明时,我再也无法入睡,起来写日记。天地之间雾气腾腾的,隐约可见平桥大道上有少数车辆的灯,高个子没见了。我想着昨夜高个子被忠打倒,由然笑道:“乾坤无言也能把杨白老和黄世仁的行为颠倒,这究竟是个啥世道?”   晨雾渐淡,两头毛驴拉着装满劈材的架子车从平桥大道西头朝东头跑,驴蹄子踩在大道上发出“跌跌”的声响。赶驴车的老头儿把鞭子“啪啪”地猛甩两下,吓得梧桐树枝上的麻雀纷纷飞起,铺天盖地的麻雀都朝国家粮食储备库大院飞去。不大一会儿,朝阳出来了,平桥大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昨夜,我偷窥那悲惨场景好像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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