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麦田春梦（外一篇·家园）

　　　　 ◎麦田春梦　　 　　 一片麦地，一片闲田，还没到农耕时节。玉米，花生还要等些日子再种。眼前的小麦，等着浇返青水，墨绿色的麦苗，有的已经开始拔节了。由于前些日子的低温，一直拖到了现在才浇水。好在地里的机井多，用不着那么排井眼。所以，浇麦子的人们，也就少了以往的因井眼而发生争执。　　 到地里看麦子的人，缓步于葱绿的画面之中。他的目光巡视着随风摇曳的麦苗，淡淡地品味着它的叶片颜色和舒张，以期从中预测着未来的长势和收成。多么熟悉的目光，那是父母行走在田埂上的翻版，可惜他们的手中，再也没有那一尺长的烟袋锅和烟锅子里被春风拨弄的阵阵火星。有时我们也曾跟随在他的身后，看到春风撩开那蓝色粗布的衣襟，偷偷地用微凉的情思招惹着他瘦消的身体。他好像是在放纵着春风的性情，也不顾得用手去遮一下。他的目光就在麦苗的上空移动着，仿佛这个世界除了麦子，就没有其它的。　　 无边的田野被风反转，湿漉漉的春雨时常把过往的记忆淋湿。父亲带着我在麦地里流动的身影，一次次被雨的帘笼所遮掩。那时的春雨，真的是家常客。有的时候，一春浇不了两遍水，麦子的长势依然很好。自从他在某个时间的节点匆匆而去，那场雨也稀疏了和春天的亲密。当我一次次痴盼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的节奏时，父亲总是那样慈祥地在我的梦中徘徊。　　 风带来了远方的沙尘，阳光躲在了模糊的天空里。麦苗摇动着绿色的身姿，就像我一样期冀着一场雨。可是，雨，就在阳光的背后，还在和遥远的亲人们拉家常。干涸的土地，枯燥的思绪，等不到雨来，我们就撒上水管用自己的方式来让麦田浇水解渴，快乐成长。我，还有她，还有在不远处麦田里晃动的其他身影，都在利用这个时间为干渴的世界注入水的清灵。好几百米的距离，好几百米的水管，一节节白色的长线通过灰色的铝头连接着，沿着高低的路面，跨过壕沟、畦垄……　　 当那条水龙放纵地穿过水管奔向麦地的时候，你不知道用何种的情感去感受它。那是当代农田里的特殊风景，其实，这种风景的形成，源于环境受到了破坏，也是春雨不再的无奈和焦虑。　　 水，跃动着欣喜和疏狂，把水管涨得满满的。流水冲进田间，奔涌成一片白哗哗的梦幻，缠绕着一株株麦苗恣意地放荡。干涸的泥土，麦苗的根须，争抢着把这清新的梦揽进怀里，亲着，吻着，笑着。被畦堎分割成的一个个小小的水洼里，跃动欢快的波光，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生灵吮吸着母亲的乳汁，留给了大地最开怀的笑脸。很久没跟春雨叙话的爸爸妈妈，你们可曾感受到了水波洋溢的这个世界呢？我希望那涟漪扩散来去，一直温润到你们的心里，一起享受着大自然的清冽和甘醇。　　 荠菜，蓬蒿，还有那苦菜，如今都到了哪里去了，难道它们还在彷徨地不肯露面吗？就在不远处，一位满脸皱纹的奶奶正提着篮子和铲子，找寻、挑拣着地里的野菜呢。噢，那些野菜是想把更多的情怀，留在了这片水波清流的春日里。　　 阳光，把自己的笑脸给了这片水，微风波动的水洼张扬着她的美丽。隐藏在麦丛里的小花菜，痴望着水的湿润。这些个麦苗样打扮的小精灵，自然不是我们心中最喜欢的绿色仙子。它们的叶片，没有小麦那样的鲜绿可爱，花儿也带不来蒲公英和苦菜花那样的秀美和可人。白色的细碎花蕾，真的找不出好的词语来形容，而且它的茎啊叶的还不能吃。或许，这是春天留给世界、留给田间的最不受欢迎的野草之一。还没有等到它们成熟起来，当我们看到它们的第一眼起，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拔出掉。因为，它们妨碍了小麦的成长，也影响了我们对丰收的渴望。那一株株不起眼的小花，还在春风里自我陶醉，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人们眼中的那种表情。当上帝把它们最平凡的生命交给春天、交给大地的时候，是否考虑过因为地点的错误，而注定了它们最终的悲剧性结局呢？　　 我无情地把它们连根把起，被水浸润得有些泥泞的泥土，丝毫没有表现出怜惜的情义，就那样被我抽离了大地。只是轻微地一声响动，那些脆弱的生命就即将结束。谁也不会在意它们的消失，这是我们的无情吗？风依旧起舞，水依旧欢唱。我把那白皙的根在水中涮了又涮，附着根部的那些泥土，还是带着些许的眷恋滴落在水里。我把它们扔在干燥的畦垄上，让太阳和风抽食干净它们的体液。不久的将来，那细碎的花和黄绿色的身躯，就会干枯成一页岁月的标本，然后在田间慢慢化为尘土。　　 远处麦田里的人们，还在猫着腰接水管，时不时地拾起的小花菜，他们像我一样呵护着小麦的成长，期待着对丰收的渴望。　　 当太阳和水一遍遍润湿滋补着麦田的时候，此时的清灵多像我们的过往韶华啊！而躺在畦垄上的那些被抽离了水份和体液的小花菜，何尝又不是我们自己呢？一步步走向岁月的那头，终究将会消失乡土的尘沙中。　　 　　 ◎清夜慈爱心　　 　　 人，为什么会老去？为什么在时间的长河里，自己的精力和心态在某个时刻会显得那样的虚弱和无力呢？好久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了，还有那个经过了一场车祸而变得目光呆滞、行动迟缓的老伴了。　　 天黑下来了，从院墙上，我看到了邻居家的灯亮了起来。我叫开了邻居家的屋门，开门的是他的母亲，一个看起来很虚弱，满脸愁容的老太太。就在去年秋天剥玉米的时候，我还看到过他们两口子帮儿子干活的样子。那时的他们，虽然也很衰老，但是与今天相比，真的判若两人。瘦小的身体，加上微微驼起的脊背，还有满脸的愁容，有气无力的说话语气。真的有些让人可怜。　　 就在晌午，当得知小重孙满手是血、撕心裂肺地嚎哭的消息，她的心都哭碎了。面对着这个近乎崩溃的老人，真的让人很心疼。我们尽力寻找着安慰的词语以解开她的心锁，让那痛苦的潮水慢慢从她的心头消退，希望她的心慢慢平复下来。昏暗的灯光下，她那无助的眼神游离徘徊着，仿佛寄希望于某一个人某一个点上。我们询问着孩子的病情，分析着可能带来的结果。那丝语气在昏暗的室内闪烁其词，或许她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白色的灯光也把所有人的脸上都罩了一丝勉强和忧虑。那个可爱的小男孩经历的这场灾难，带动着大家的情绪在想象中来回穿越，滚动着……一个沉重的话题，一个沉重的夜晚，是否穿越了玻璃和黑暗的夜空？天上的星星是否窥见到了我们，也窥见到了相隔几百里外的某个北京的医院，那里曾经发生的故事呢？　　 一种情思，两种挂念。这个老人，面对着这种打击，真的有些脆弱。她和我父母的年龄相仿，经历了这么多的伤痛，在一次次打击下承受着一次次难以述说的煎熬。　　 孙子经历了一次摔伤，正在医院做二次手术，需要人护理。儿子儿媳又带着重孙子去了北京，偌大的院落，数不清的家务，一下子就重压到了她的肩上，再说家里还有那个行动缓慢的老头。所有的一切一切，像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身体和心灵上的创伤，又有谁会帮她呢？　　 吃完了草的小羊羔静卧在羊圈里，静待着星星和夜风的歌。如果像它一样少了人世间的烦恼，把心沉寂在童话的境界里，看着星光洒下的静谧，把梦转化成那双大眼睛里的一滴幸福的泪水该多好啊！人间发生的故事不要去管，那些蛰伏于时间和久远的伤情，倘若永远被夜幕所遮掩该多好啊！院子里的灯被拉开，那个困顿的身影从沉闷的屋子中走了出来，从打瞌睡的小鸡仔和小羊的身边走到院门前看了看。小羊没有惊动她，小鸡仔也像听话的孩子一样清寂了过往的喧闹。星星悄悄的夜语被院落中的灯光给打破了，而从眼前的童话世界中清醒过来的人，是否被现实的苦恼所缠绕？我仿佛听到了夜空中传来的几曲心声，似乎又多了些悲伤的节奏。　　 邻居二姐也走了进来，还有其他好几个人。她们坐在凳子上、炕沿上，一股股爱和关心的暖流悄然地流淌。话题，过往，将来。是啊，这就是摆在面前的生活，面对着一个又一个的灾难和困惑，唯有打起精神，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去努力。他的儿子儿媳，那一家过日子的好手。自冬末以来，起早贪黑，自己铡草块、修机子，那种劳苦和艰辛，当妈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虽然辛苦钱挣了些，可是那刺骨的寒风，也在折磨着他们的心。终于所有的劳作划上了一个句号，可偏偏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就像放电影似的情节，冷冷的风，扬扬的尘，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心上刮过。寒风烈烈的冬末和初春，我们仿佛看到了他们一家几口在田野上艰辛劳动的场景，也看到了她心头淌下的爱的泪花。　　 时间，就在分分秒秒和我们的安慰中过去了。她的情绪平复了许多，不想太多打搅她的劳累。在我们出来的时候，她踉跄着勉强走了出来。我们劝他想开点。不要老这样子。可是，谁又不知道呢，做父母的，儿女永远都是最脆弱的那块牵挂！　　 天很黑，胡同口的路灯把光透了过来。看在眼里，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我们为人父母，为人子女，双重的身份能感知到爱与被爱的幸福和烦恼。当明亮的路灯只在那里徘徊，却无法触摸到黑夜中孤独的父母遥望星空的那缕挂念。这灯光，就像父母无私地给予儿女的爱。付出，不需要理由，唯有父母心知。无论远方，还是眼前，儿女是否能够感受到这种爱的温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