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核桃树伤枝的启示（散文）

　　我是语文老师，同时又担任着初三的班主任，开个家长会什么的，总爱倒腾点新花样。自从学生跨进毕业班的门槛儿，每天的日子过得真不轻松，老师们急着赶进度，好给复习留下充裕的时间，课讲得跟高架桥上的“和谐号”一样，每天的作业铺天盖地砸向学生，即使“零抬头”还是挠刨不完。好不容易熬个周末，放松一下吧，家长们又赤膊上阵，不是撺掇上个辅导班，就是联系一个家教，总担心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学生们心中苦闷，就把“苦水”倒向我这个班主任。适逢又要召开家长会，我就让学生每人写了《给家长的一封信》，让他们把“一腔苦水”用文字表露出来。在会上，我安排三个学生声情并茂地读了他们的那封信，总结时，我也一反常态，给家长们动情地朗读了近期我写的一篇短文：　　 星期天，我在学校值班，女儿打来电话，说院里的核桃树折了一大枝，问我能不能抽空回去一趟，把还挂在树上的伤枝摘下来。　　 放下手机，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这几天也没刮什么大风呀，最高才三四级，刚把连续多日的雾霾吹了个无影无踪，学校的“两操”才刚刚恢复，师生们在难得一见的蓝天白云下跑步做操，舒展筋骨，抖擞精神，这高兴劲还没几天，一个电话又在我心里蒙上了一层迷雾。　　 可不是吗？去年暑假一场罕见的六七级大风刮过，校园里齐整繁茂的树木被刮得东倒西歪，叶落枝残，让人惨不忍睹。我忙完学校的“抗风救灾”工作，赶紧骑电车回家准备收拾残局。开着最快档到家一看，下巴乐得都快跌下来了，核桃树竟安然无恙。狂风暴雨的“洗礼”，虽不能说使其毫发无损，但除地上多了几片枯枝败叶之外，睁大眼睛，围着果树转了好几圈儿，仍无任何“重大发现”。站在像绿色巨伞一样的核桃树下，呼吸着随风飘来的一股股特有的馨香，我真想搜索枯肠用尽最美的词汇写首诗，把它淋漓尽致地赞美一番。可今年它怎么就这么弱不禁风呢？　　 我再次带着满腹疑惑，骑车赶回家中。展现在我眼前的景象远比女儿的描述更为“惨烈”：已经成型正在灌浆的核桃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茶碗粗的一根主枝，耷拉着脑袋将身子缩进枝叶间，尺把长的白茬口，在墨绿色的树叶映衬下十分扎眼。我小心翼翼地爬到树上，用菜刀轻轻地将茬口仅存的一层外皮切掉，再用泥浆把茬口糊上，这才把那枝足有二三十斤挂满果子的伤枝，缓缓地推到树下。　　 几天的暴晒，伤枝上的叶子已变得干枯卷曲，只有那累累的果子仍然保持着原有的态势，圆润而又光滑，释放着那仅存的一点香气。我把它们一一摘下，连同掉在地上的果叶，一并埋入院子西侧的菜园边上。我知道，把他们扔到村边的垃圾堆里，它们是会伤心的，让其陪伴树上的“发小”，直到一天天走向成熟，也许正合它们的心愿。　　 收拾完残局，我倒杯水坐在树下，心中的迷雾渐渐地开始消散。是啊，核桃树是特别懂得感恩的，去年开花授粉时节，一场倒春寒袭来，还未成型的嫩果纷纷夭折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十个果子顽强地“坚守在工作岗位上”。“七打核桃八打梨”时候，核桃树没能给主人带来应有的回报，像充满了愧意。今年春天，风调雨顺，给了果树一个绝佳的报恩机会，整个核桃树像谁开过会，发出动员令一样，万头攒动，你追我赶，一个个滚圆的小脑袋，把一根根枝条压得弯弯的，难怪会有这样的结果。核桃树是无辜的，也是令人肃然起敬的，怪就怪它的主人，心不细，缺乏经验，没能适时地剪枝疏果。　　 我深深陷入了自责和反思之中。我想到了我从事的毕业班工作。我和我的同事们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备课、讲课、辅导，赢得了学生和家长的尊敬和爱戴。孩子们跟核桃树一样很懂得感恩，他们把老师的愿景化为切实的行动，时间加汗水，日光加灯光，成为他们生活的常态，甚至连打饭都想一路小跑，经常抱怨学校为什么严格限定八小时的休息时间。过分的投入，一定能换来应有的回报吗？学生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书山题海中苦苦挣扎，就像那压弯枝条的核桃树。　　 千万别再起风了，看着一颗颗散落在地上的核桃，我的心隐隐作痛。　　 读完文章，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屏幕上“晒”出一张我家核桃树伤枝的照片，照片下面用黑体红字写着：一直拉紧的弓弦是射不出远箭的，只有在射箭的瞬间拉紧弓弦，这只箭才能射得最远。　　 一时间，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有个别家长的眼圈红红的。打开门窗，一股清凉的春风飘入室内，憋闷的空气渐渐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