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重阳饼，连带遐思（散文）

　　　　 稻熟菊黄的九九重阳日渐临近，湖北文友以快递方式，寄来一大盒九黄饼。随物附信，文字简单：“香甜龙山饼，牵动追怀心。”　　 人，一旦经常陷入追怀模式，一旦对重阳节开始关注，或许开始进入老境。其实，是否老化，看心也看迹。似我这般黎明即起、矫健码字，一如高岩凌霜之竹，残荷底层之藕，以多家网络平台专栏作家身份，新作屡现，超越于诸多年轻人之上，又何谈“廉颇老矣”！　　 那日，稿件发出，茶色未淡。窗外菊香隐隐、银杏初黄，偶有爽风吹来，懒懒散散的晨阳，在楼壁上掠过斑驳疏影。我走出楼门，在社区曲径、亭台、池塘间散步，追想重阳攀援、龙山品饼的那段旧事。　　 尽管北京老字号糕点店中也有重阳花饼，但无典可寻、无诗可依，仅概念运作而已。而九黄饼，则是写入《食典》、在湖北远近闻名的“重阳典故饼”。记得当年，我在湖北荆州采写新闻稿件之余，听闻此饼是“千古名饼”，竟然冒着绵绵秋雨，赶赴原发地深入了解一番。　　 那年，我赶到荆州，雨已停、暮色垂。在古城上远眺，缓涌东去、不舍昼夜的江河，似乎把三国鏖战的悲壮沉于沙底。湖北荆州，一城二名，有荆州古城、江陵古城之称。城垣，虽始建于春秋战国，但今日展现游人眼前的构建，大多为明末清初时的“重塑体”。数百年经历风霜雨雪、战乱烽烟，墙体如旧，是我国保存最完好的古城之一。　　 三国时期，荆州是魏、蜀、吴全力争夺之地。罗贯中所著《三国演义》一百二十回之中，有七十多回的内容，涉及荆州。“刘备借荆州”、“大意失荆州”等故事家喻户晓，让古城洋溢几许深沉与苍凉。　　 那晚，我把摄像机架起，镜头中的画面，清晰显示城下集市——灯彩初现、老店喧腾，人约黄昏后的笑谈与默契，给人以穿越之感……忽然，身边走来旅游团队，摇旗引领前行的导游，开始讲述“龙山落帽台”的故事，深深吸引了我，甚至一段情景，带入当夜的梦中……　　 翌日下午，我离开古城，在湖北文友热情相约下，一同走向江陵县古迹较为集中的八宝山（龙山）。　　 此山此景，位于荆州市江陵县城西北、古称龙山、今被呼为八宝山。概因由八道崇岭组成，也被称为八岭山。山脉由北而南，绵亘15公里，势如群龙腾舞，千骑竞发。但见茶海松涛，烟云葱翠，兼具雄伟幽深之胜。我们没在诸多大型封土堆楚墓前逗留，直奔落帽台。　　 唐代多位诗人举杯吟咏的落帽台，早已难觅原貌，一眼望去，凸起的山冈上，古墓隐现、秋草迷离，好在文友购来九黄饼，弥漫开来的香甜气息，让我这个行游山川古迹数十年的旅游记者感慨连连……　　 湖北文友说，当地重阳庙会最富磁力的食品，就是九黄饼。继而，介绍了这款名饼的历史文化与特色口感。我站在山巅，想象一幅感人情景——九九登高、俯瞰江流、暮笛声远、菊黄稻熟，与二三好友在融融月色下边把酒叙古、品尝着源于东汉的千年名点……那一刻的心境，岂能用语句、文字来形容？　　 或许由于记者职业习惯使然，我在荆州名山老店中，品尝夹杂蜜桔饼、蜜瓜条、葡萄干、桂花蜜的九黄饼时，一面深感形若金月、入口即化、满口果香的吃食与古城山月的诗境相映成趣，一面探访、详记了江陵龙山落帽台景观与这款名饼相互关联的往事。　　 东晋永和年间，镇守于此的大将军桓温在龙山宴客，品九黄饼。众人畅饮品味酣畅之时，参军孟嘉的帽子被一阵秋风吹落，自己却浑然不觉。桓温命人作文嘲笑孟嘉，不料平日不修边幅、不拘小节但才思敏捷的孟嘉即席对嘲，字字珠玑，在座者无不钦佩这位不把冠冕当回事儿的大臣。更未料到的是，一向脾气不好的桓温竟没有责怪，竟然以多盒九黄饼作为奖励。而后，九黄饼之名与“落帽台”之名远播千里。300余年后，放浪形骸的李白携酒和九黄饼来到龙山落帽台，对着明月大声吟咏：“九日龙山饮，黄花笑逐臣。醉看风落帽，舞爱月留人。”每句诗第一个字连起，就是“九黄醉舞”。可以想象，那夜，菊瓣的清香与美酒的浓郁精妙相融；九黄饼的酥爽与狂舞姿态放逸互动，那一刻的宣泄对谪仙来说，是何等的灿烂和经典！　　 湖北作家发现我对食文化究根探底，把我引到江陵县城一家“名饼老店”，感受湖北多类“文化名饼”。我惊异发现，有的饼形精美、有的饼色鲜丽、有的饼名奇妙。老店古雅角落的书架上，放置一本《华夏饼史》，多类中国名饼，以逸闻方式被写入史册，被载入食典……　　 譬如，记述朱元璋起事的史书里，频频出现的汉川荷月饼。《岁时广记》中，详述了与清同治帝断案相关的黄石港饼。南宋理学家陆九渊《食趣杂咏》提及、以纪念商朝闻太师命名的太师饼。还有描述苏轼闲情逸致之余亲自制作的东坡饼……面对“飘溢甜香”的册页，我不止一次在心中赞叹—一数不胜数的传统美味饼，只要与历史名人轶事相关，便能形成有趣的“文化标配”，留下历史回响！　　 多色味的名饼，之所以让我萦绕在心，究竟是源于历史文化？源于做工精细？源于名景相衬？还是源于凸显地方特色……我多次细思之，似乎皆有。但最重要的，应是所到之处、与传统民俗意外相遇的那份惬意，用心收集采写的那份愉悦，与文友相隔两地，依然相念、相恋的那份情怀……在品茶、品饼之余，我遥望天高云淡，做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