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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巢】抹不去的梦想与光荣(散文)

时间:2020-09-16 00:51
  黑黑的洞,宽窄仅可容一人行,弯着腰,直身就要碰头顶。有灯,但是灯不亮,不远处一个,再不远处又一个,照得洞明一下,暗一下,明一下,暗一下,明明暗暗地不知道通到哪里。洞也愈窄,洞顶也愈低,腰想直也直不起来,后面跟的朋友身形高大,只能折中前行。   洞侧又有洞,钻进去探,有台阶,一级一级蹬上去,顶上覆着个上了锁的大盖。退回来,继续绕行,曲曲弯弯,弯弯曲曲。两个人气喘如牛,汗湿重衫——外面是残雪未消,满世界的冬天。实在走不动,团下身歇一歇,再努力前行。   尽头有人声,我们出来了。   出口开在一个青砖墁地的小院,飘满了落叶,院角有一张烙饼样的大碾盘,碾盘上卧一盘圆滚滚的石磙——当年磨米磨面,系毛蓝布围裙的女人拿一把笤帚一边转圈一边把碾溢出来的粮食往磨道里扫。战火连天的年代,就是她们把磨好的玉米面、麦面送到阵前,叫战士们吃了好打胜仗,她们的小脚迈得飞快,抱着磨杠“咕咕隆隆”,响到黑,响到明。如今石磙安安静静,似在向过往游人娓娓诉说着昔日峥嵘。   院落外一径通幽,两岸是夹峙的杨树林。带子一样的小径铺满黄黄绿绿的落叶——风霜雨雪,风也有了,雨也有了,霜却没有,雪就来了,冬天就是这么的任性。如今雪已是化净了,满地的叶子黄。   落叶满阶黄不扫。   我们刚才钻的地洞,是这个村子当年抗战时挖的地道。《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三部老电影,成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生的人的集体回忆。这里就是八一电影制片厂1963年拍摄的《地道战》的原型——正定县高平村。   当地政协想要编一部有关地道战的书,于是一行数人先驱车去保定的冉庄——《地道战》的电影是在那里拍成的,又回来到高平村。   高平土质好,挖成的地道几乎不塌不埋,一直保存到现在,而且里面那么好,给人的刺激那么浓烈,出来还教人心心念念,像是一碗苦茶下肚,萦回唇齿的余甘。   高平村的地道是有名望的,1997年这里被命名为“石家庄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它的设施也齐备,宣传语上有写:“基地内包括地道干线遗址600余米,内设地堡、阻击室、指挥室、储藏室、兵器制造等十几个洞室及地面、锅台、牲口槽、碾盘等出口和翻口陷阱等”——地堡,大约就是那个扣着上锁的大盖的洞口了,阻击室、指挥室、储藏室、兵器制造室大约就是地道两旁比较宽敞的耳室。   当年的地道是怎么挖的呢?先是华北平原的百姓用家里的地窨子——就是地窖掩护伤员,那可是一个个小口大肚的土瓮,一旦被敌人发现就无法脱身;敌人常常趁黑夜突袭,包围村庄,抓人,就只好在野外挖地洞,可是冬日的田野一望无垠,平白的有洞口往外冒热气,一眼就能望见;于是又改在村里挖地洞,这里挖一个,那里挖一个,渐渐就洞洞相通,道道相连,地道出现。用电影《地道战》导演任旭东的话说,“如果是太平年月,谁会在地道里东躲西藏,我们今天看《地道战》觉得是‘旷世奇观’,其实那一条条地道都是由国仇家恨生发勾连的”。   高平的地道,每一寸都写着未曾走远的国仇家恨,号称“地上一个高平村,地下一个高平村”。它是“三通”:房上、地面、地下相通;“四能”:能打、能走、能攻、能守;“五防”:防水、防毒、防烟、防火、防破坏,恰是一段御外侮的“地下长城”,让鬼子进村就挨打,挨打又看不见人,看见人又不敢追,眼看着追上了,人一出溜又不见了,后背“乒”地挨一枪,慌忙后退吧,地雷又在脚底下响,如同日军战报说的:“部队在行动中经常受到来自住房的窗口、墙上、丘陵树林中的突然射击。偶尔发现敌人,紧追过去,却无影无踪。以后得知他们挖有地道,地道的入口设在仓库、枯井、小丘的洞穴等处,地道四通八达,甚至有地下集合的场所……我军总像是和鼹鼠作战,旷费时日,真想举手服输。”   高平村里还有两间半塌的房,青瓦覆顶,木梁木柱都已经朽黑,说是当年被鬼子炸塌,是本村地道战的英雄刘傻子的家。   当年烽火硝烟,村村有民兵,刘傻子二十四岁当了村里的游击小组长,两年后入党,任村民兵中队长,1944年被授予冀中四分区特等战斗英雄——都是拼杀出来的称号:1944年7月,在捣毁韩家楼炮楼战斗中,乔装改扮,深入敌巢,一举俘虏敌人43人,缴获大枪50枝,机枪两挺,还有子弹、手榴弹。同年冬,在指挥游击中队截击向马家坟开进的日军战斗中,他一个人刺死日军4名,同其它同志一起击毙日军80名,俘虏20多名。1945年5月4日凌晨,正定、灵寿、行唐、新乐等地日伪军千余人集中偷袭高平村,战斗打响,男女老幼钻入地道,民兵神出鬼没,墙角、街边、土堆、马厩,从这儿那儿的地道口里射出一发发子弹。日军落荒而逃,在村外愤而开炮,刘傻子被炮弹片击中牺牲,据说就在他家附近。   保家卫国,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且看如今百姓安然,日有三餐,冬棉夏单,都是他们的血和命换来。顺着杨树小径走去,左手是抗敌斗争纪念馆,右手是革命烈士纪念塔,这一切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他们用他们的牺牲与奉献,赢得了属于他们的尊严与荣耀。   这里没有红旗,没有标语,没有大大的招揽游客的牌子,我们下地道的地方就是一间小黑屋子。我问:“不卖票吗?”当地人羞涩地说:“卖什么票,人家想看看就看看呗。”又反复说:“我们的地道是真的,当年的地道就是好。”   这里就是好,不掺假的那种好。地道好,杨树好,林间的小径好,黄叶好,在地道里一脚一脚踩出来的薄脚印儿也好——虽然我们看不到,可是它们却在,我们离开了,它们就永远永远留在那里,被后人的脚印覆盖,就像前人的行迹被我们一脚一脚地覆盖。   覆盖不是湮灭,不是遗忘,每一片今人踩在地道里的薄薄的脚印下面,都是炮火连天的过往,那一脚一脚踩出来的,是深沉厚重的奉献与牺牲,是抹不去的梦想与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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