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三八节”

　　　　 网上有过一个段子，大意说，二月情人节过后是三八节，单身姑娘就成了妇女；接着是四月愚人节，此时女人觉得被骗了；后面就是五月劳动节，女人被男人骗回家，便带薪义务劳动；再下来是六月儿童节，女人更要围绕孩子转了。话听起来虽然有点儿轻佻，却也道出了女性的辛苦与无奈。　　 这个段子与丁玲一九四二年所作的著名杂文《“三八节”有感》有异曲同工之处。作家曾以女性的视觉，分析了抗日根据地延安的女性，当时在婚姻、家庭和工作问题上面临的困境。革命圣地并没有因为平等制度的建立而消除性别歧视与性别压迫。由于中国从来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女权运动，妇女的处境只是随着社会的变革而有所改善。七十多年过去了，社会与经济生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妇女在社会与家庭中所扮演的角色并没有大的改变，丁玲当年面临的窘境仍然困扰着当代女性。　　 我有一次经历，虽然过去了很多年，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对不住太太。　　 那时我在一家事业单位做总工程师。单位离家很近，走路单程只需十分种。单位总共只有六七十个人，为了照顾离家远的职工，还是办了一个小食堂。中午大家在小食堂里将就着用餐。单位的伙食不尽人意，抱怨的人很多。如果我跟着提意见，就会有同事对我说：“你家离这儿这么近，自己不愿意回去做饭，又怪谁呢？”　　 当时我一个人用一间办公室。我贪恋中午的小憩，不愿意把有限的时间花在来回的路上。午饭后泡一壶清茶，往办公室的沙发上一躺，一边看着闲书，一边品着香茗，一身轻松。人有得必有失，放松了身体，就只能委屈一下胃口了。　　 有一年初春的一天，早上临出门前，太太再三叮嘱我，说：“今天是三八节，我休假在家，中午为你改善一下伙食，多做几个好菜，那文蛤炖蛋可不要太鲜了。你可要回来吃饭哟。”　　 我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那当然，今天是你的节日嘛，肯定陪你！”我打了一个响指，吹着口哨下了楼。　　 中午下班铃一响，我刚出单位大门，就迎面碰到市里的一位处长。他一把拉住我，急匆匆地说：“我给你办公室打了好几个电话，总是没人接，你的手机又关着，真让人好找。朋友请我们吃饭，快跟我走吧。”　　 我有些不自然，轻声地对他说：“今天是三八节，说好了中午回去陪老婆吃饭的。她已经做好饭在家等我呢。”　　 “陪老婆？要陪，晚上回去陪！现在去吃饭。”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盛情难却，我只好跟着他们上了车。　　 酒足饭饱，本该鸟兽散，偏偏又有人提出要到休闲中心搓麻将。三缺一，我不去，还真玩不来。　　 其实，我也好玩麻将，特喜欢那种刺激。起手即使是一副烂牌，但悬念还在后面。如果红中，白皮，发财，还有那东南西北风直往你面前来，最后照样能成一副大牌。这与玩扑克牌，先把牌抓在手里，然后再按部就班地出牌有着本质的区别。玩麻将如同谈恋爱；打扑克恰似居家过日子。　　 深更半夜，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轻轻地打开家门。卧室的灯还亮着，太太歪坐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她，给她身上盖上一条毛毯。只怪我毛手毛脚的，毛毯打在她的脸上。她醒了，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嗔怪道：“你又食言了。今天要惩罚你，去洗碗！”　　 “一定，一定，遵命，遵命！”我边说边跟着她走进了厨房。　　 灶台上干干净净，不见一只碗，没放一根筷子。打开微波炉，空空如也。餐桌上只放着一只削了皮的苹果，冰箱里仅有几只生鸡蛋，找不出任何做过饭的痕迹。　　 “你这一天吃了什么？总不能以水果当饭吃吧？”我不无怜惜地看着她。　　 “上饭店。”她没好气地说。　　 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忙又嬉皮笑脸地对她说：“你不是说中午等我回来吃饭的吗？只顾自己潇洒，早把老公忘掉了。”　　 “你哪一次的承诺不像阳光下被吹起的肥皂泡泡？看起来很迷人，伸手一抓，破得不留一点声响，不着一丝痕迹。”太太煽了煽鼻子，似乎要煽开那些泡泡。　　 这时被我扔在垃圾桶的香烟头还不知疲倦地阴燃着，散发出一阵阵怪味。打开垃圾桶，两只方便面的塑料袋子赫然在目。一下子，我全明白了，立马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她说：“为啥要这样亏待自己？知道的人说你懒，不知道的还说我如何虐待你呢。”　　 “这个家都成你的旅馆了，来去自由。你住宿，被子不叠，平常地不拖，饭不做，碗不洗。我还没收你的费呢，你倒来训我了？”太太一脸的不高兴，声调不禁高了起来。　　 看着她那娇小的身体，我也有些心疼。于是，我尽量地把口气放和软些：“我的姑奶奶，你妈看到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又要怪我没照顾好你了。”　　 “照顾我？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你看对面人家王姐多幸福，先生是个局长，一下班就知道往家跑，也没像你这样有这么多的应酬。自己贪玩不说，尽找些不着边际的理由骗人。”太太一副哭腔，又数落道：“你就知道抽烟，喝酒，搓麻将。吃喝嫖赌，四者沾其三，保不准那天五毒俱全呢。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老妈肯定会骂我，守不住自己男人的女人，真没用。”　　 “你看你怎么总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有那么严重吗？男人喜欢游戏，如同女人喜欢打扮一个样啊。”我对她谆谆引导：“你们女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化妆，还不主要给老公看，又有几个男人说过你们呀？”　　 “你别强词夺理了，谁一天到晚化妆打扮的？你好好看看，这个家是谁打扮的？”　　 我打开一盏盏灯，只见地板被拖得锃亮，窗明几净，阳台上还挂着一件件衣服，心里又全明白了，语气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今天真的辛苦你……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感到眼睛有些发热。　　 “你真坏，尽会甜言蜜语哄人。小狗发誓，有口无心，虚心接受却总屡教不改。还不把餐桌上的苹果吃了早点睡觉？”太太的拳头在我的后背上捶个不停。　　 太太的拳头虽然打得很轻，敲在我的心上却如电击：在当代，女人真的不容易。一年就这么一个三八节。这一天她们应该得到丈夫更多的关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