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气的乡愁

　　昨天晚上忽然梦到了家乡门前的那一片山。梦里我仿佛只有一股意识与山上清晨浮起的薄雾一起漂浮在半空中，任山风吹着悠游飘荡。飘过青峻挺拔的松林，飘过葱翠繁茂的藤蔓，飘过绿草如毡的山坡，飘过袅袅升腾的炊烟，飘过临风而舞的荷塘，飘过潺潺流动的小溪……　　 在闹钟终于响起时，一切的迷梦瞬间幻灭。我怔怔地从床上坐起，看着从对面建筑上反射进窗户的一缕阳光，轻轻地叹了口气，连梦里都一直想着的魂牵梦萦的故乡啊。　　 匆匆地洗漱完毕后，我抓起包下楼，又是一个仓促的工作日。走在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上，我的目光再次被矮坡上的那一片南瓜藤吸引了。并不是因为南瓜花开得养眼，也不是叶片长得多葱郁，只是因为记忆深处我老家的院外每年都长着满满地一片。　　 想起昨天晚上电话中告诉母亲中秋想回去，母亲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地催着赶紧买票，我不禁莞尔。来广东工作有好几个年头了，每年都是过年才回去一趟，感觉生我养我的故乡仿佛成了度假村，对于中秋节能回去我也异常欣喜。　　 一想到能回家，我不禁沉浸在对于故乡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是老家斜院的那一棵樱桃树。据说这个樱桃树是我出生那一年我母亲种下的。在农村没有女儿红之类的说法，但是这棵树确实寄寓了母亲对我出生的美好期待。小时候最喜欢这棵樱桃树了。樱花是春天最清丽的花，在绵润的春雨中俏生生地开在光秃秃的纸条上，没有绿叶的衬托。远远看去就是一团粉云，微风吹过再下一场粉雪。樱花凋谢的时候，我总是期待着花瓣雨能下得久些，最好能在地上铺上一层，让我能躺在花床上再盖上一层花被。樱桃结果时是最可爱的。玛瑙色的，小巧玲珑的樱桃点缀在茂盛的绿叶中，好看极了。樱桃的味道是最美的，酸酸甜甜的，像极了想念的味道。　　 樱桃树是长在池塘边的。去年过年回家时，听叔叔伯伯在计划填平了池塘种些杨柳，虽然最后没有填成，但是看着日渐被垃圾所掩盖的池塘我不禁黯然。　　 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那片池塘。因为在农村土地紧张，所以能养鱼种藕的池塘算得上是一块宝地。　　 春天的时候小小的荷叶在某个春风化雨的夜晚悄悄地钻出了水面，在鸟语花香中见风而长，不多久就成了一片田田的荷叶。最喜欢看莲花打着花骨朵的样子，这时候我便可以附庸风雅地念上一句：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说起莲花，我想起了件趣事。其实在农村人们都管莲花叫荷花，然而我和家人却从来不这样叫。　　 因为我的母亲就是这个名字。出于为尊者讳的考虑，我们都选择换一种叫法。每年莲花开的时候，我和弟弟都叫嚷着妈妈花开了。母亲和父亲听到后都会忍俊不禁。　　 我是极喜欢莲花的，但是由于我的多愁善感的性格却是从来都不折花的，或许也是认为莲花是母亲的某种寓意。母亲是知道我的喜欢地。她每年夏天都会折上一枝稍显瘦弱结不了好藕的莲花摆在我的窗台。她从不忌讳，小时候不了解只会欣喜。现在回忆起来感觉一阵的温馨仿佛闻到了谈谈的荷香。　　 说到荷香，我瞬间想起了兰花，记忆像脱缰的野马，栓都拴不住。　　 我的家乡在大别山区，那里最有名的是杜鹃花。前些年一直都宣传着“人间四月天，麻城看杜鹃”。　　 杜鹃也就是映山红,在我的老家那是漫山遍野太过普通了。我们真正稀罕的是兰花，俗称兰草花。　　 野生的兰草是在三月左右开的。花开的时候山野里到处弥漫着花香，没有空谷幽兰那般风雅。香得十分接地气。说香飘十里应该是太夸张，但是香飘一两里却是没有问题的。　　 春天里我最喜欢的几件事之一就是去山上寻找兰草花。被香味牵着鼻子去与每一株兰花遇见并珍惜地去采撷，然后满室盈香。　　 听母亲说现在兰草已经越来越少了。前几年由于兰花的香味引来了商机，家家户户都去山上采兰花去卖，后来甚至是连根崛起卖向花木市场。兰花是花中君子，被市侩气沾染后，只能算是普通的货物了。想想被像卖白菜一样摆着出售，兰花的风骨就这样被消磨，我心中莫名地惆怅。　　 去年冬天回家时在山上走了一圈，看到了疏落的松林里仍然有着瘦小的，看样子像是一年生的兰草。一棵棵兰草代替被挖走的那些，倔强坚毅地长在山间。大概到了明后年，又应该是花香满山了。这就是我的家乡啊，这就是我家乡的花，看着天地间劳作的人们，我对卖兰花行为的厌弃已经轻了许多。那些靠山靠水的人们不也是像兰草花一样坚毅，艰辛地活着的吗?　　 这番感慨好像是与故乡脱节了。我是在用怎样一种陌生的眼光在看故乡的人们和一草一木啊。　　 或许是离开的太久了，再也不能感同身受了，这是何等的悲哀！　　 前些天再次读起了席慕容的《乡愁》。她写道：乡愁是一颗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我想我的乡愁不是这样的。不是这高雅的，像高岭之花一样，像在云端一样独自孤单和美丽。　　 我的乡愁是俗气的。印象中有混合着饭菜香得袅袅炊烟，有着手摸着粗石砾和糙树皮的钝实，应该是鸡鸣狗跳，嬉笑怒骂，应该是蛰虫鸣和蛙声乱的合奏曲，应该是夕阳下牵牛，河水中浣衣的图画。好多好多的记忆在脑中纷繁闪过，这应该是思念吧。仿佛遥不可及，有近在唾手可得，这种远与近的牵念应该是乡愁吧。　　 今年中秋终于可以回家了，好想吃母亲的做的饭菜，翻父亲看过得旧书，听邻居们拉拉家常，再睡上一个好觉，做一个踏实的梦。请不要嫌我太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