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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荷·四季的故事】干粮(散文)

时间:2021-01-19 00:59
火币网      “干粮”,此生无法忘却的一个词语,今世难以抹去的一段记忆。   在我的老家,“干粮”泛指做熟后的饭,如窝头、饼子、煎饼等,是各家各户的主要食物。“干粮”做起来省事,吃起来方便,吃跑了肚子不容易饿,自然成为农家饭桌上的主角。尤其是在农忙时,庄户人家啥时候吃饭没个准儿,一家人很难坐在一起,往往是肚子饿了就抓起干粮啃着,便是一顿。我小时候放学回家后,常听母亲说的一句话就是:“肚子饿了吧,锅里有干粮,自己拿。”我儿时记忆中的一日三餐,通常就是啃干粮,就咸菜,喝开水,最多再配一碗玉米粥。   在老家的“干粮”中,窝头是当仁不让、无可争议的主打品种。老家的窝头个头大、份量足,每个在一斤上下,吃饭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让人感到踏实与满足。庄户人重活多,体力消耗大,又没有多少油水,全靠主食充饥、咸菜伴饭,因此吃得特别多。我依稀记得,那时的成年男人一顿饭都要吃一个多的窝头,吃下两个、三个也不算夸张;成年妇女和半大的孩子,吃掉一个大窝头也轻而易举。在我们家里,母亲对每个人的饭量都了如指掌,做饭时按人需求精确下锅;锅盖一打开,每个人都知道拿多少、吃多少,不会不够吃,也很少剩下干粮。   窝头的样子看似拙朴简单,但制作起来并不容易。当年老家窝头的主要原料是地瓜、玉米或高粱的面粉,和出的面没有多少粘性,极易散开,捏成一个面团已是不易,再在中间捏出一个圆形的窝子,周围厚度还要均匀,确实需要功夫。中间的窝子开得过小,窝头便不易蒸熟,耗费柴禾,自然不可;窝子开得过大,窝头又容易破裂,难以上笼,因此必须揉捏得恰到好处。窝头的外表还要光滑美观,不能呈现手指印子,否则也属于功夫不到家。那时很多新媳妇过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学习做窝头这一家务活;而窝头的样子,往往成为衡量一个家庭主妇灵巧或笨拙的重要标准。没有成年女性的人家做不了窝头,便将面团拍成铁饼状,贴在锅壁上烙熟,老家称之为“贴饼子”。“饼子”由于是半蒸半烤而成,吃起来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只是太耗费柴草。记忆中我家很少“贴饼子”,只是秋天煮地瓜时,母亲会顺便在锅壁上贴一圈,一举两得,也使我忘不掉“饼子”的滋味。   窝头不仅是家中一日三餐的主角,外出干活或学习时也不可少。我上初中时,中午饭在学校吃,学生们自带的午饭都是清一色的窝头。学校食堂的大蒸笼共有五层,专为学生和民办老师热(馏)窝头用。那时各家的窝头从颜色到形状都大同小异,为了吃饭时不会拿错,每个学生都用指甲在自己的窝头上面做上记号,有的甚至划上自己的名字。中午开饭时,五层蒸笼一字排开,蒸笼中间的窝头布满了五花八门的记号,成为一大奇观。我家窝头的大小,是母亲按照我的饭量来确定的,每顿吃一个刚好。由于母亲技艺纯熟,所做的窝头端正匀称,在众多窝头中显得出类拔萃,因而即使不做记号,我也绝对不会拿错。到了高中,学生统一住校,周六晚上才能回家,周日下午返校时则要带上六天的干粮。母亲每次为我往包袱里装窝头时,都会多放一个,以备特殊情况;但我从来没有吃完过,下一次都会让母亲少放一个。   窝头中间的那个圆窝,就像一个无底洞,成为农家心头的一个伤疤,也成为我奋发向上的动力。由于都是以粗粮为原料,当时的窝头普遍口感不佳,即使是最好吃的纯玉米面窝头,吃起来也会感觉颗粒很大,下咽时有点儿划喉咙,但在当时已属于奢侈品,一年难得吃上几次;高粱面窝头蒸熟后看起来像猪肝,吃起来没有多少香味,味同嚼蜡;最难吃又必须吃的,是地瓜面窝头,蒸熟后又黑又粘,拿起来粘手,吃起来粘牙,下咽时费劲,冷却后则坚硬无比,乡亲们戏称“扔出去能打死狗”,让人很难想象出自又松又软的地瓜。根据这些杂粮的特点,乡亲们喜欢把地瓜面与玉米面混合,用玉米面的粗糙抵消地瓜面的粘性,做出的窝头会好吃一些。但由于当时口粮中玉米的比例大大低于地瓜,掺入的玉米面不可能很多,窝头的主色调还是黑色。记不清多少次吃饭时,父亲手拿杂面窝头,笑着鼓励我说,要想不吃黑窝头,就要自己长本事!于是,我从小时候起便有一个强烈的愿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把窝头中间的圆窝填平,把黑色变成白色,让饭桌上的窝头变成馒头!   馒头本来也应算作“干粮”,但由于珍贵稀有,并不在当年农家的“干粮”阵营中。那时除了过年,平时根本就没有吃馒头的机会。即使过年,多数人家都会做两种馒头,一种是纯白面的,一种是掺了杂面的,前者用于敬天地、敬祖宗和招待客人,后者则自家人吃,也算作过年改善生活。记得过年家里来客人时,除了陪客的父亲,其他人都不上酒桌,也吃不到白面馒头;而吃白馒头的机会,只有在走亲戚时。有一年春节,我代表父亲去看望老姑。中午用餐时,表叔陪我们在里间的桌子上吃饭,自然也是白面馒头;而透过飘动的门帘,我看见老姑的家人都在外间吃杂面馒头,当然也包括老姑本人。老姑是父亲的姑姑,此时已年近八十,又是我们专程看望的对象,而我们吃白馒头,她却在吃黑馒头。我当时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心里已感到不是滋味。当然,我知道这不能怪表叔不孝,只怪当时生活还比较贫困;而且我也明白,老姑此时吃黑馒头,感觉肯定也会同白面馒头一样香!   与窝头相提并论的“干粮”,是老家的煎饼。煎饼与窝窝头相比,只是改变了形态,材质还是一样的。煎饼一般要到冬天才做,因为摊煎饼很费功夫,一忙就是大半天,农忙时根本没有时间做。煎饼的好处是不易霉变,而且容易馏透,甚至用热水或菜汤一泡便可以吃。每到冬天,由于没有了农活,家里通常一天只吃两顿饭,早饭(也可称午饭)便是吃菜汤泡煎饼。母亲切几片白菜叶子,烧一大锅菜汤,全家都泡着煎饼吃。有一年的冬天,父亲帮助朋友修磨没有收钱,朋友过意不去,送给父亲一个很大的绵羊尾巴。剥了皮的绵羊尾巴就像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石,被父亲悬挂在房梁上,让全家的生活顿时提升了一个档次。每天,母亲从上面切下薄薄的一片,用来爆锅烧菜汤,让全家渡过了一个香气四溢的冬天。每次吃饭时,我都努力睁大眼睛,期望能在菜汤中找到一粒油渣,哪知绵羊尾巴全是脂肪,下锅后竟然不留一丝渣子!   煎饼由于不易变质,出外时更便于携带。那些年,每年冬天村里都要组织“出夫”,参加大型水利工程建设,我家都是由二哥参加。在本县或邻近地区修水库时,二哥从家里带上一大包袱煎饼和萝卜咸菜,吃一个星期,然后深夜回家再拿。尽管当时家里粮食捉襟见肘,但母亲每次都会多给二哥放上十个煎饼。母亲虽然没有出过远门,但懂得出门在外的艰难,深谙出外时“一天带三天干粮,秋天带冬天衣裳”的道理。   与煎饼截然不同的“饼”,是老家的烙饼。白面烙饼在老家具有很高的地位,“大米绿豆饭,白饼卷鸡蛋”,曾被乡亲们认为是最好吃的饭。烙饼虽然也被称作“干粮”,但平时很少吃到,尤其是纯白面的,更别说卷鸡蛋了。夏收时节,由于抢收、抢种特别累,母亲会做一、二次烙饼犒劳家人,但也要掺上部分地瓜面,舍不得全用白面。有趣的是,那时“白饼卷鸡蛋”的说法却非凭空想象,生活中切切实实存在:遇到左邻右舍有人坐月子,母亲都会送去三十个鸡蛋表示祝贺;孩子满月后,那家人会送来八张白饼和八个染红的熟鸡蛋,作为回谢之礼。此时,母亲便会把熟鸡蛋剥开,撒上一点儿细盐,让家人用白饼卷着吃,自然是难得的享受。   白饼带给我的有味觉上的享受,也有贫困中的无奈。记得我上初中时,一次学校组织勤工俭学,用独轮车运输砖头,自己带干粮作为午饭。当时家里没有白面,母亲只好给我带了几个煎饼。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别的同学带的全是白面烙饼和咸鸭蛋,只有我一个人带的是煎饼和咸菜。尽管有少年的自尊心,但我还是大大方方地和同学们坐在了一起,并没有感到不好意思或心里不平衡。因为我知道,如果家里有白面,母亲是一定会给我烙饼的;我还知道,此时母亲的午饭,也许是稀粥,连煎饼也未必舍得放开吃。同学们见此状况,纷纷抢走了我的煎饼,把白面烙饼分给我吃。   “干粮”留给我的记忆有苦涩,也有满足与感恩,更有启迪与动力。老家世世代代、祖祖辈辈沿袭的青黄不接的日子,那时已在逐渐改变,人们基本上做到了顿顿有“干粮”。对于过惯了穷苦日子的老家乡亲们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了。如今久居城市的我,不管餐桌如何丰富,都不会忘记当年的“干粮”,无法忘却那段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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