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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恋】厕所往事(散文)

时间:2021-01-26 00:05
火币网   对于故乡,我始终怀有深厚的情感。每每我在想念故乡的时候,便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记住故乡,记住他自己是从哪里来。   在我心里生发想家的念头时,便常常会间接地去问儿子:“你想回老家不?”小家伙儿眨眨眼,作若有所思状,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说道:“回去也行,我喜欢帮奶奶喂鸡子和放鸭娃儿,可我又不太想回,老家的厕所太脏了!”   对于儿子的话,我不置可否,毕竟他说的是实话。在城市生活,我们早都已经习惯了干净的水冲式马桶,哪怕是去公共厕所,也都是水冲式有专人负责卫生间,相较于小镇里那些极为普遍的旱厕来说,卫生条件不知要好多少倍。就连我这个在小镇里土生土长的人,现在回去上那些厕所时,都多少有些不太适应,更何况是一直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呢!他没有用过旱厕,那里面的骚臭味自然也就难以适应,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上厕所时除了不断的苍蝇袭扰外,还要忍受蚊虫叮咬。这样的情形难免会给他的心里留下些许阴影。人们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于这如厕一事亦是同理,习惯了干净卫生的厕所,谁又会愿意再去那又脏又臭还苍蝇成群的旱厕呢?   可当看到各种媒体上,那些宣传节约用水的内容,缺水的场景又的确是让人看了触目惊心,总觉得在不远的将来,地球真的会不堪重负,人类会因抢夺水资源而引发巨大灾难。所以,每每上完厕所,按下抽水马桶上冲水按钮的一瞬,原本极为正常的“哗拉”或是“轰隆隆”的冲水声响,便如惊雷一般震在心头,内心竟有了深深的负疚感,将方才上厕所排空身体时的那种畅快感,给立马冲涮殆尽。仿佛刚才那被水冲下去的不是屎尿,而是我们自私的灵魂。   伴着这样的负疚感,我便不由得会去想念,小时候故乡河坡寨墙根儿下的那一溜儿旱厕来。   自夏商以来,小镇的先民们便从事农耕和冶陶,宋代又成为北方的陶瓷中心。按理说算得上是个工业小镇,可乡人们一直便秉持着以农为本的传统思想,虽镇内均为丘陵山地,土地也多贫脊,却从未放松对土地的打理,山脚、陡坡、沟壑,不论多贫脊的地方,都不会舍弃,想法儿都要垦了出来,种些蔬果杂粮。有道是“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庄稼成长的好坏,除了风调雨顺,肥力充足加精心伺弄才是高产之本。   经历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后,小镇那有限的土地上,所产出的粮食不但没有增产,还在“浮夸风”的影响下,无限夸大粮食产量,导致了巨大饥荒,乡人饿死甚多。痛定思痛,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改革的春风也吹进小镇,全面推行了“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这时的乡人们已经深刻地认识到那种“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思想的危害性,不再为了盲目追求产量进行密植和深翻土地,而是循照传统的作物种植经验,进行精耕细作,广施农家肥来提高地力。   可仅凭一家一户自产的粪便,所积下的肥毕竟有限,而自家所养的猪、鸡又都是散式放养,它们粪便又多都拉在了四处晃悠的路上,早被那些勤快的拾粪者捡个精光,全然指望不上。镇内那几所有限的公家单位和厂矿内部厕所,也早已是名“花”有主,被一帮乡下亲戚“承包”,不是谁都可以过去掏挖的。于是,个别精明的乡人,便在乡人常抄近路行走的河坡里,沿着寨墙根儿下,就地取材利用小镇随处可见的石头、烂砖、破笼盔,搭建起了一拉溜儿“公共厕所”。   这些厕所的形制基本上大同小异。说是厕所,其实就是依着寨墙根儿垒起来的两堵简单围墙,无棚无顶,边儿上留一个可供进出的通道,从外边看不见到里面的人便可。厕所的里面,等距摆一排人可蹲踏的石块儿或是笼盔,可五六可七八,依厕所大小自定。这几个石块儿或笼盔就组成了一溜儿简易蹲坑。蹲坑解决了人们蹲着干净拉屎的需求。   而靠着寨墙根儿一侧,这些“公厕”的主人,会用担子挑来瓷厂倾倒在河坡里的炉渣,堆倒在厕所一角儿或是墙根儿,用来泼洒遮盖蹲坑里人们拉下的大便,也为方便那些进来只是想小便的人撒尿。   小便的人进来就直接尿在堆炉渣上,这堆炉渣便是人们约定俗成的“小便池”。说是小便池,却只有炉渣堆而并无池子。但你却不要小看了这炉渣,因其自身干燥的特性,且有一定的吸附作用,会将尿液中的尿素和水份自然吸附,在留住养份的同时,还不会使尿液横流。人们尿过的炉渣经过渗透和蒸发,基本还能保持半干的状态,依旧可以用锹铲了洒盖在大便上,保持厕所卫生的同时,也不至招来大量的苍蝇。苍蝇少了,自然也就少了滋生蛆虫,便感觉这样的厕所简陋而整洁。   但这样的开放式厕所,并不会像城市的公厕那样有专人值守管理,要想达到干净卫生,就必须建立在使用者高度自觉,和所有者抽空常来清扫的基础上。里面干净了,人们自然愿意往这里面来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上厕所亦不例外。若不是内急到立马要拉到裤裆里,需要直冲到厕所解决掉,大家多是会选那些看着干净些的厕所去上的。寨墙根儿下一拉溜儿六七个厕所,哪个干净哪个脏,只消走到厕所门口稍转一下头扫上一眼,便可一目了然。别看大家是去干拉屎撒尿这些最不雅的俗事,可依然会挑三捡四,看这厕所里脏臭了便扭头往旁边那个拐过去。   进了那些干净的厕所里,往素你拉屎撒尿的习惯可能不够好,但到了这里,可能很多时候你也会下意识地约束一下自己,尽量使自己变得像个文明人:撒尿的尿到炉渣堆上,拉屎的拉完自己拿锹铲些炉渣盖上。这便是环境对于人心理上的约束和暗示作用,即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可很多时候,人的惰性和旁观心理还是很严重的,毕竟这不是自家的厕所,有相当一部分人会是拉完后,擦了屁股就抬腿走人了,这个时候就充分显示出管理的重要性。厕所的所有者若是个勤快的人,就会常抽了空过来打理自己垒的这个厕所,挑炉渣、清粪坑、垫厕所、堆盖捂肥,这些便成了他日常生活里重要的一项内容。相应的,若是你有了偷懒的想法儿,三五日不去收拾打理,至待你下次再去看时,连你自己都会觉脏乱得无处下脚,那腌臜的场景和骚臭气息,加上苍蝇肆虐,令你自己都想作呕。你都觉得脏,那上厕所的人自然也就少去光顾,相应地你所能收获的粪肥自然也就有限了。   那时的人们上厕所,还没有几个人用得起卫生纸,讲究点儿的,就用那些买来的草纸,既通常所说的那种马粪纸。当然,叫它马粪纸,并不是说它就是用马粪造的,而是用草木浆未经任何处理,就直接制成的粗纸,色深黄且质地如马粪样粗糙。因生产工艺简单,制做起来相对容易,价格自然也就较为低廉。这种纸价钱低是低,可毕竟需要用钱来买,而对于那个时期的乡人们而言,手头永远都是拮据的,恨不得要将一分钱掰成两半拉儿来花,又如何会舍得将那极为有限的钱,去花在为擦屁股买草纸这种事情上。所以,绝大多数乡人上厕所,还是以一页旧书纸、孩子写过的破本子、机关淘来的旧报纸等等来做手纸用,有时候甚至一张香烟盒儿纸、一片苞谷皮就拿来解决了问题。好在那时候人们多吃五谷杂粮,劳动量和活动量都大,不论是肠胃的消化功能,还是屁眼儿的拉屎功能都好得出奇,用这些粗粝的东西和纸张随意一擦也就干净了,甚或有些人去田里劳动了,无纸可用,一块儿土坷垃都能帮着解决问题。   而有时候你若来上厕所,恰好手里所拿来的是几页旧书纸,或是一张大报纸,自己肯定是用不完的,撕下自己所需要的用量后,人们大多会把那些余下未用的纸团了,塞进厕所墙上的笼盔洞里,以备他人内急来上厕所又恰好没带纸的取便。这样的事情在谁身上都发生过。所以,当赵本山在春晚演小品时,说起那句:“快别让大妈到处乱走了,赶紧让她写书吧,村头厕所可没纸了,大伙儿憋得那是相当地难受”这几句台词时,大家不由得便哄堂大笑,笑小品故事本身,也笑这小品所反映的真实生活。   这样的经历,不仅发生在我们父辈身上,我们小时候也时有经历,所以才会感触至深。有了内急而又无纸可用的尴尬时,你恰好找到一张墙洞儿里的纸可用,这便无异于是雪中送炭的事情。由己及人,有余纸时很自然地也就再塞进那墙上的笼盔洞儿中去,这便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互动,成了“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事情。   这样的河坡一溜儿厕所中,鲜少有男女之分,印象里好像只在一处见到过专用的女厕。所谓专用,也仅是拿石膏在厕所墙上写一个简单的白色“女”字而已。   若有女人急需入厕,却又没有女厕所,女人便会到这些男厕来借用,进入前先在墙外试探着问一声:“有人没?”若无人应,便可进入使用。在使用的过程中,如恰好有男人来入厕,这女人自会在厕所内闻了渐近的脚步声。此时,她只消在里面有意地发出一声干咳,外面的人自会明白,而转了寻别的厕所去用。如此,尴尬全解,女人也消了内急。这有意识的干咳声,便成为乡人如厕不成文的规矩,成为消除“空情”的“应答机”。   这些河坡里的厕所由个人所建,也由建的人自行负责日常维护,在供大家使用解内急的同时,也给自家提供了充足的农家粪肥,攒上几日就会挑往自家地头,捂盖在那里进行自然腐熟。待收了庄稼准备犁田时,再把这些肥撒进地里,翻耕进土里后便成了下一季作物的底肥。等麦苗或是蜀黍稞儿长出时,你再来田间探看,哪块儿田里的苗儿壮,就能知道这家人为田施了充足的粪肥。到收粮的时候,人家自是要比你多收上三五斗的。这多收的粮食虽不甚起眼儿,却最能体现付出与收获的关系。   前几年再回故乡,因为地都被占了用来盖房或是退耕还林,人们无田可种,自然也就没有了积肥的必要。纵使附近乡村有土地的人家,也都图了方便快捷,几乎都是施用各样化肥来种植粮食,别说厂矿、机关里厕所的粪再没人要,就连那河坡里的厕所也早都荒废不见了。而镇内为了解决大家在外如厕需要,也修建过几处公厕,却因为来上厕所的人多,又疏于管理,最终也导致了污物遍地,尿水横流,几无下脚之地,在外如厕便成了小镇乡人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我也适逢在外尿急而去过一次,其状不可直视,只得匆匆地撒完尿,逃也似地跑了。   目睹小镇厕所的这种境况,不由得便使我怀念起儿时河坡里的那一溜儿厕所来。虽然我们现在生活水平都提高了,如厕时也都用上了标榜“文明”一般的洁白卫生纸,却失去了原先厕所里那简单而干净的小环境。再对比现在城市里的卫生间,我们用大量的自来水去冲洗马桶,然后再把这些污物通过下水道排入城市的下水管网,最后的结果是一部分污水由化粪池沉淀渗入地下,一部分由市政下水管网流进河流。原先可以当作肥料的粪便不再挑进地里进行循环,而是使用大量的化学肥料来提高作物产量。然后,我们一边吃着这些化肥种出来的蔬果、粮食时,一边又不住地感叹着:“现在的东西真是越来越没味道,没以前好吃了!”   这样的一番对比下来,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现在所享用着的一切,究竟是前进了还是在退步!但至少,我会怀念那样一个时代,怀念那简陋但却干净的厕所,怀念那田地里施了人粪农肥所种出来的美味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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