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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母亲与土地(散文)

时间:2023-07-01 20:43
     母亲是属于土地的。从娘胎呱呱落地开始,母亲的命运便注定了与土地缠绕在一起。   母亲出生在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交界的一个偏远山区。当时新中国刚刚成立,正值中华大地处于最困难的时期。国民百姓普遍都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困苦生活,尤其是位于偏远山区的百姓们,日子更是难上加难。   为了能填饱瘪瘪的肚皮,年幼的母亲趁着姥姥去生产队上工,抱着一岁多的大舅,拿着一把生锈的老铲子和一个外公用过的破搪瓷缸子,带着三岁大的二姨,一天天的穿梭在生产队已经收获过的田地里,翻捡遗落的麦穗、谷穗、豆子、大豆,洋芋蛋等。来来回回,凭着勤快,一天下来也能收获几小把。回家交给姥姥,娘仨个还可以熬顿粥喝。   但是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多少。农作物搜完了,便到处摘野果、挖草根,捋树叶,掏鸟窝,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掏到一窝鸟蛋改善生活。有好几次,把能吃的分给弟弟妹妹后,自己饿得实在受不了,吃了一种叫“狗头花”的有毒的草根,差点把小命都丢了。   也许是饥饿让母亲从小就明白土地的重要性,十五岁那年,刚刚穿上新嫁衣的母亲来不及羞涩,便加入了我们当地整田修地的大军。从此,母亲的生活里除了负责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剩下的时间便是与土地紧紧地连在一起。冬天,平山拉土填沟,一辆架子车从日出拉到日落;春天,种子、铲子从不离手,用汗水喂养土地,用泪水喂养我们兄妹三个。秋天,一把镰刀收割着一家人的希望,用最重的劳苦换来一家人的过活。   改革的春风仍然吹不翻黄土高原的贫瘠,老家人均不到七分的土地仍然难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为了生活,父亲总是早早出去打工,把土地的耕种和收获权留给了瘦小而单薄的母亲。   开春时,母亲把为数不多的几块土地都做了详细的规划:两块地套种小麦和玉米,另两块地里套种小麦和黄豆。清明过后,田野里绿油油的麦苗已随风起浪,松软的土地散发着泥土的清香,母亲一边忙活着锄去杂草,一边在预留的空地里点上玉米、黄豆。等到小麦成熟收割了,再把玉米、黄豆铺展到收割过的空地上,不到半月,田里又是郁郁葱葱一片,到了秋天,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那时,总觉得母亲对于土地的热爱近乎有一种偏执,我甚至觉得,比起我们兄妹三个母亲更爱土地多一些。   年轻时的母亲多病多灾,平时总喜欢微微蹙着眉,偶尔也不过是淡淡一笑罢了。但是,我发现母亲一到田里便舒眉笑眼,且不止一次地看见她温柔地抚摸着小麦的穗头,轻轻地,好像怕弄疼了它们。那时,我有些自作聪明地嫉妒小麦、玉米、果树等农作物,嫉妒它们轻而易举地就能得到母亲的抚摸,而我一直不曾记得母亲的抚摸是什么感觉,后来细想想,也释然了。毕竟它们不是母亲的孩子,最终都进了我们一家人的肚子。   母亲对土地尽心竭力地伺候,而土地也报于母亲最丰厚的报酬。不管地的位置有多偏,也不管地的面积有多小,母亲都不会让其闲置,那怕只有饭桌大小一块空地。   中秋过后,天气便凉了下来,室外的土地已不适合种植蔬菜。母亲便拿筛子细细地晒了一层土装进废旧的盆盆和不用的泡沫箱里,然后撒上种子喷上水,再覆上一层塑料薄放置在太阳下。到天气冷的时候,把装了蔬菜苗的盆盆罐罐移到生火的屋子里,放置在各个角角落落里,甚至连桌子下面,沙发背后,全都放满了。整个冬天,像饭里用的葱、蒜苗、油菜等小菜,差不多都是靠自己家盆栽的,而那一盆盆青青欲滴的翠色也给死气沉沉的冬季增添了勃勃生机。   土地是母亲的信仰,是母亲的精神寄托。没有母亲的土地仿佛失去了依靠,嘴巴裂满了大口子,脸色蜡黄,萎靡不振;没有土地的母亲好像失去了灵魂,缺乏安全感,整天焦躁不安。这是我最近才明白的事情,可惜明白得有些晚。母亲身体不好,腰椎骨第3、4节凸突出,第5、6节膨出压迫下肢神经,尤其是农活忙的时候,劳动时间一长,脚就疼得走不了路,这时她便坐在路边揉搓上半天,然后再继续下地干活。为此,我们没少埋怨母亲不体谅儿女的担心,甚至说过许多过分的话,但母亲总是淡淡一笑摇头不语,到了春天,该下种的时候下种,该施肥的时候施肥,一样也不曾拉下。   对于母亲的做法,儿女们很不理解。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家里早已吃穿无忧,而且国家给了农民很多补助,父亲母亲也已有了自己的养老保险。子女皆在外打工上班,就连年龄最小的孙子也已成了县医院的一名医生,母亲实在没必要如此辛苦种地。   为了不让母亲种地,我们甚至苦口婆心地给她算了一笔账:一年玉米收入三千多斤,一斤玉米一块钱,等于收入三千多块钱。抛去辛苦不算,除去种子、农药、化肥,机械费,浇水费等,七七八八算下来也就赚两千多块钱。一年的辛苦还不到侄子的半个月的工资。   母亲听后满口答应,表示明年不再种了。可是国庆节过后,母亲打来视频电话,笑呵呵地说沙地里种了两亩冬小麦,还在田埂补栽了七八十棵花椒苗。   母亲说这话是脸上含着笑,眼里带着光,就像干渴的鱼儿掉进了深水里,就像久旱的庄稼等到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淋雨。我在想,母亲前世一定是一棵树或者一株庄稼,所以才会如此深情地爱着土地,爱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阴雨,似乎从一出生到暮年,母亲的一生都与土地联系在一起。   我也深深地爱着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但是我知道,我的这份爱比起母亲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等有一天厌烦了城市的生活之后,回到我热爱的那片故土,也像母亲一样种几亩麦田,养一群鸡鸭,闲散地过完余生。但是我明白,我做不到像母亲一样在三十多度的高温下一脸幸福地数着一株麦穗有几排几粒,我也做不到在闷热潮湿的玉米地里一棵棵地去抚摸、观察嫁接的花椒树苗活了多少。   比起母亲,我的爱是那么地肤浅,我对土地的热爱仅限于欣赏和谋算它能给我带来的利益;是在保证我的脸不被晒黑,衣服不被弄脏,手臂不被划破的情况下去爱的。   我明白,到最后不管是母亲,还是我,还是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乡亲们,最后的归宿都将归属于这片黄土,但是我相信那一刻,身下的这片土地对于我和母亲终究是不同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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