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锁的宿命

　　“你，你这把梅花锁哪来的？”周浩吃惊的样子让孟臻微微一愣。　　 “我妈给我的。”　　 “你妈？你妈叫什么？”　　 “王丽萍。”　　 啊！周浩手中的锁“吧嗒”掉在地上。　　 　　 1979年，21岁的周浩与姐姐的徒弟王丽萍相恋了。　　 一天，下了班的周浩约上王丽萍，一起走向王城公社露天电影场。电影《黑三角》让观众屏住了呼吸。那个年代物质匮乏，露天电影是人们为之兴奋的精神食粮，每一次放映都是人山人海。　　 周浩的手在口袋里捂着一把精美梅花锁，比指甲盖大一点点的小锁闪着金色，一朵红红的梅花开在锁中央，这让从小对锁感兴趣的周浩欣喜若狂，美轮美奂的小锁让他爱不释手。　　 “是什么？”　　 “给你的生日礼物。”拉王丽萍出来看电影，周浩有目的。白天听师兄说已经拿下女朋友，周浩心里的小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响，他决定今晚行动。　　 电影还没结束，周浩就拉着王丽萍走出了露天电影院。他的心思不在电影呢。　　 “打开手电，我要看看你给我的啥玩意。”王丽萍是个急性子，她等不到回家看。　　 “呀，好漂亮的锁。我喜欢。”　　 “那，那，那让我亲一口。”　　 “你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周浩恨自己说出的这五个字，他想说亲个嘴。　　 眼看就到了王丽萍家门口，再不行动今晚就泡汤了。法国梧桐树的黑影下，周浩伸手一拉，没有防备的王丽萍一下扑在他怀里……　　 这一年的初夏，周浩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人是周浩的外公，曾经是国民党干将，得知自己大陆的女儿还活着，不顾病重愣是从香港偷偷到大陆认亲来了。　　 第三天晚上，外公在周浩房间看到一抽屉各式各样的锁，心里窃喜，盯着外甥问：“浩儿，你知道最古老的的锁是什么吗？”　　 “外公，我知道‘世界第一锁’是古老先人制作的木锁。”　　 “嗯，还有更古老的锁，就是绳子。它才是我国锁具的雏形。你很喜欢锁？”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跟着他爸在锁铺，都不知被他鼓捣坏了多少锁。”妈妈的一句话逗乐了外公。外公亲昵地摸着周浩的头说：“我要把他带去台湾。”　　 “外公，我去能干啥？”　　 “你舅舅开了两家锁具店，需要个帮手。小子，西周的青铜锁、东汉的金属锁，唐代的虾尾银锁和宋代的方身锁都具有相当高的技术水平。清代的白鹤锁、密码锁、暗门锁、四开锁、倒拉锁以及各种人物、动物和文字造型的锁具花样繁多，这锁文化够你学一阵的。”　　 外公的话让周浩听得瞠目结舌，他从心里佩服外公的学识，原来自己对锁文化知道的只是皮毛呀。　　 周浩跟着外公踏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　　 到了台湾，周浩适应的很快，不出三个月就能独挡一面。他的聪明能干深得舅舅的喜爱，两年后也就撒手把家业交给了这个爱锁的外甥。　　 “浩儿，我们店里打工的金爱姬怎么样？给你做女朋友可以吧？”周浩脸一红，道：“舅，我有女朋友了。”　　 舅舅眉头一皱，“国内闹革命刚消停，你还想回去？”　　 “等时局稳定一些我要回去，爸妈在呢。”　　 周浩没想到，因为外公、阿婆的相继去世，舅舅的病倒，这一等就等了小二十年。　　 1998年周浩回国，他有意让的哥开车绕到记忆中王丽萍家的老胡同。眼前是宽敞的大马路，那个窄窄的老胡同连同王丽萍的家一整片都被城市吞没，城市在人们的眼皮子低下一夜间长大。　　 “不是早告诉你王丽萍嫁人了吗？你咋就不信？”姐姐的话让周浩心沉到了谷底。在台湾看了姐的来信，周浩就是不信，说好的事丽萍能反悔？　　 姐姐很心疼这个弟弟，她没想到弟弟这么痴心，19年啊，弟弟等了王丽萍19年。　　 “她嫁到南方了。哎，老房子一拆迁，也失去了联系。”　　 周浩没有回台湾，他去了浙江，舅舅在浦江给他投资建了一家锁厂。　　 与孟臻的相遇是在一次订货会上。　　 “大叔，照顾一下，我们家小本买卖。”孟臻的笑容让周浩心动了一下，这感觉好多年没有了，他感觉孟臻的笑似曾相识，像阳光能照到心里，很熟悉的感觉，暖暖的。　　 订货会最后的议程是去黄山旅游。　　 巨型大锁是黄山之巅一道靓丽风景，大锁旁护网上一把把锁组成一道魅力四射的锁网，挂满世界各种肤色游客留下的情人锁，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爱网吸引着无数双羡慕的眼睛。在密密麻麻的五彩锁中，周浩发现了惊喜，“小孟，看，这锁多漂亮。”周浩发现了一把两个心形叠在一起铸就的锁，像两颗交融的心，上面依稀刻着“永结同心”字样。　　 “这有什么稀奇，我有比这还漂亮的锁。回头我拿给你看。”从在订货会上认识了周浩，孟臻就很少离开他左右，她感觉这个周浩和蔼可亲，身上似乎有一种东西在吸引着自己，什么东西她说不上来，反正她喜欢上了这个大叔。　　 ……　　 周浩的办公室，与他交往三个月的孟臻拿来的梅花锁让他大吃一惊，他万没想到孟臻是王丽萍的女儿，更没想到王丽萍就嫁在浦江。　　 “你妈呢？”　　 孟臻捡起掉在地上的梅花锁，瞥了一眼周浩，眼泪汪汪说：“我妈生我时难产死了。这锁是妈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周浩的心一沉，缓缓地从腰间掏出一把精致的金色钥匙，伸手拿过孟臻手里的心形梅花锁锁，“吧嗒”小小梅花锁打开了。孟臻惊奇地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周浩说：“你怎么能打开呢？你怎么就打开了呢？”　　 周浩摇了摇头，伸手把孟臻揽在胸前，抚摸着她的长发说：“说来话长，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这天傍晚，周浩独自来到孟臻领他来过的王丽萍墓地。郊外的天空很宁静，一片山林中的坟地更加肃静。周浩在一块花岗岩墓碑前默默垂着泪，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萍你怎么就走了？我周浩等了你19年，你怎么就狠心不见一面就走了？是你打发女儿来身边陪我的是不是？这孩子死心眼，说非我不嫁。萍，你说我该怎么办？　　 “不行！”　　 幽灵一样的声音来之墓碑后，周浩浑身颤栗，暮色苍苍中他看到一个拉长的身影，那是孟臻的爸。他在孟臻的手机里见过。　　 　　 丽萍妈看出女儿的异常，严刑逼问下丽萍说出了实情。　　 原来，周浩临去台湾前的那天晚上，把王丽萍叫到姐家。姐一家人去乡下串亲没回来，正好成全了这一对鸳鸯。　　 依偎在周浩宽阔的胸前，想到明天俩人就要天隔一方，王丽萍泪眼婆娑，“浩，我现在把什么都给了你，你不会忘了我吧？”　　 “怎么会呢？萍，你刻在我心里了。想我了，就看看我给你的梅花锁，只有我能打开的锁就是我爱你的承诺。”　　 周浩走了，带着对丽萍的爱走了。　　 “死妮子，他人都走了还能回来？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要不要脸了？跟你说，我们王家丢不起这人，你弟弟还要找媳妇，你这是给王家伤风败俗啊。明天，明天就到你姨家，现在两个月，看不出来，让你姨帮着流产。”丽萍知道在浦江的姨是医院妇产科医生，看妈的脾气丽萍知道难逃一劫，不如将计就计。　　 “妈，我知道这孩子留不得。明儿我就自己坐火车去姨家，你放心吧，我不会留着丢人。”丽萍的话给了妈安慰，妈没说话，狠狠剜了丽萍一眼，走出了房间。　　 丽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姨说，我不逼你丽萍，你真想要这孩子只有一个办法，留在浦江，尽快说个人家结婚，生米做成熟饭，让孩子有个堂堂正正的爸，你也能堂堂正正做人。丽萍知道姨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要是回到老家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死路一条。　　 从此，丽萍留在了浦江。不久，姨把医院保卫科的一个复员军人领到丽萍面前，姨说这是老孟，你们处处看吧。面对老实巴交相貌平平的老孟，丽萍横下心要说出实情，她不想欺骗老孟。　　 “那个，我的情况我姨可能没给你说清。我是临时工，而且，而且……”要说自己怀了孩子还真难以启齿，丽萍的脸儿憋得绯红。　　 “啥也不用说，我喜欢你这个人。”　　 简单的婚礼，简单的仪式，丽萍在没有父母的祝福里把自己嫁了。　　 “你，你不是处女？”结婚的当晚，布满阴云。　　 “我姨没对你说？我以为你知道了。我怀了孩子。要是你嫌弃，明儿我们就去离婚。”丽萍心悬了起来，等待着关乎生命的判决。　　 “娘的，我怎么这么倒霉。”　　 原来，老孟的前妻耐不住寂寞，生生给当军人的老孟头上戴上了另外一顶绿帽子，眼里不揉沙子的老孟狠狠摔碎了绿帽子，半年的婚姻嘎然而止。　　 见丽萍的第一面，老孟就喜欢上了甜美温柔的丽萍，丽萍在他眼里是天使，能娶到是自己的福。　　 “这么俊的女孩从北方跑到南方找婆家，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事。”老孟的娘不待见丽萍，说她是狐狸精勾走了儿子的魂。　　 “妈，别胡说。丽萍是投奔她姨来的。”老孟毅然决然娶了丽萍。　　 说好婚后第二天回丽萍老家，老孟说不去了，以后再说，丽萍看到老孟阴沉的脸就知道他还在生气。　　 老孟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不吭不哈，每晚不管不顾地在丽萍身子上耕耘。丽萍有了流产征兆。看着病床上丽萍惨白的脸，老孟心疼的同时更多的是窃喜。　　 ……　　 “孟臻是我女儿？”周浩一颗心悬了起来。　　 “不是。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愧的慌，感觉对不起丽萍，对不起那孩子。想不到臻儿口里的周经理就是你啊。我不会答应你们在一起。”老孟万万没想到自己女儿相中的人是横在自己与丽萍间没见过面的情敌周浩。　　 周浩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阿尼陀佛！”　　 “爸，你不答应也得答应。除了他我谁也不嫁。要不我就撞死在妈的碑上。”孟臻不知什么时候寻了来，听到自己不是周浩女儿时，她心花怒放。　　 “天呐！”老孟一屁股坐在地上。　　 空中飞过的喜鹊传来嘎嘎叫声，给哀伤肃静的墓地平添了一抹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