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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小说】学车指南

时间:2020-05-22 00:31
  1、引子   《论语》上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我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却常常感觉自己一事无成。对于我所从事的职业,很少感觉到有什么成就感。像大多数将工作当作赖以谋生手段的教师一样,我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上课,下课,下班。   将近不惑之年,我突然萌生了要学习驾车的念头,这当然不是心血来潮。很早的时候,我就梦想什么时候能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哪怕是一辆面包车也好。依靠家庭,显然不可能;依靠职业,也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梦想的种子一旦扎根,稍稍遇到合适的机会,总是会要萌芽的。   二十年前,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步行去学校,希望能有一辆自行车。我就用自己积攒的前四个月的工资,购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不仅带来了一些便利,也带来了精神上的满足。偏僻的农村学校,崎岖的山间公路,常常累得我气喘吁吁。我不再满足这种低碳环保的行走方式,就在十年前,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摩托车。五年前,我用东拼西凑的钱在县城买了房,安了家,但工作单位仍然在农村。路途远,每天骑摩托车上下班也不那么方便,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为安全考虑,我干脆每天乘坐公共汽车上下班。   相信对大多数人来说,和我一样,与其说是乘坐公共汽车,倒不如说是挤公共汽车更恰当。特别是每逢上下班高峰,公共汽车上挤得简直是水泄不通。因为职业的倦怠和生活慵懒,我的身体早已发福,行动也不便利。每天这样挤来挤去,不但要忍受肉体上的折磨,还要遭受精神上的痛苦,常常遭受售票员、司机以及有些乘客不明不白的白眼和嘀咕,我便心生无数感慨。我感触最深最多的一句俗语便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因为,我的同学,包括我已经转行的曾经的同事,差不多都有了自己的私家车,或者骄傲地拥有属于自己专用的公车。   我多么渴望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私家车。虽然这种愿望是那么的强烈,但经不起严酷现实的考验。我参加工作已经二十年,工资似乎是过去的三十倍,仍然不能明显地感觉到这种变化带给我的富裕和荣耀。和周围的人相比较,和过去的同学相比,我觉得自己仍然是一介贫民,甚至连我的学生也有一部分收入比我高出很多。每当有学生向我谈起自己的成就时,我的内心总会涌起一种酸涩的甜蜜。   但毕竟做教师时间久了,鲁迅笔下阿Q的精神胜利法我还是学到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起老家深山里乡亲们艰难困苦的生活状况,我还学会了自我满足和自我安慰。   和妻子谈起学习驾车的事情,妻子不置可否,既没有表示反对,但也不表示赞成。我的妻子也是一个教师,一个很现实的人,一则她认为买车对我们来说必要性不大,二则最关键的问题还是经济原因――我们家的情况,套用一句俗话就是标准的“罗锅儿抱树,前(钱)紧”。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我澎湃的激情,让妻子看到了未来的希望,趁自己现在还有精力,先把技术学到手再说。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在权衡利弊得失之后决定做什么事情,就会很快采取行动。   2、报名   学习开车有很多途径,亲戚、朋友和同学甚至学生当中有很多是有车族,可以借他们的车来练习,但我不想这样做,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借钱、借车、借女人,是人情中的三大忌讳。我知道这些忌讳,另外我面子薄,害怕被人拒绝。别人的爱车,当然是人家的心爱之物。像我一样的上班族靠工资生活的人,深知别人对自己心爱之物的珍惜程度。所以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到驾驶员培训学校学习。虽然费用贵了一些,但这样做一举两得。一则自己心安理得,不会欠下人情债;二则毕竟是专业培训,技术一定过得去。   选择哪所驾校呢?我所在的小县城有四、五所驾校,每所驾校都极力标榜自己学得好、办证快。我先后接触了规模相对比较大的成功驾校、交通驾校和诚信驾校三家,经过比较、权衡以及朋友的建议,决定选择一家所谓的诚信驾校。诚信驾校位于县城的东郊区,距我家距离不算太远,有好几路公交车都通往那里,步行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   暑假的第一天,我先后来到成功驾校、交通驾校,快中午的时候我来到了诚信驾校。诚信驾校租用的是一个废弃的工厂院落,面积有六七亩,比前两所驾校场地都要大得多。院落中间,有许多学员和十多台车在各自的场地上正在训练,时不时听到教练的声色俱厉的吆喝。我随意地看了一会儿,来到报名处。   报名处门两边的墙上的两行字让我格外留意,“只为成功想办法,不为失败找借口”。这句话我在其他地方也看到过,并且在课堂上给学生也引用过,这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印象。   外面有些燥热,但室内凉爽宜人。负责报名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热情的接待、详细的介绍,并保证比其它的所有驾校办证都要快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男的矮胖,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说话带有明显的外地口音。他一个劲地宣传诚信驾校的实力雄厚,这里只是它在这个县城的一个分校,总校在市里,并且各乡镇都有他们的训练点。还暗示说他们驾校的后台老板权力通天,一切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他的许诺打消了我所有的疑虑,凭直觉我决定就在这所学校报名。   我脑海中还浮现着上午到成功驾校和交通驾校的情景。成功驾校负责报名的是一个时髦的女子,正对着电脑屏幕和一个人调情,对我的问询显得特别不耐烦。而在交通驾校,我首先见到的是教练正恶狠狠地训斥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的学员,那学员可能反应有些迟钝,而报名处的情况更让我失望,两个男女正在打情骂俏,对我的到来视而不见。凭直觉,我放弃了这两家。我做事一向理智要多于情感,但这一次我的直觉中却缺少了一些理性。   “你好!我想问一下我们学校怎么办理驾驶照?”我每次都尽量使自己的问话彬彬有礼。但我三次同样有礼貌的询问却得到了三次截然不同的礼遇,一次不耐烦,一次懒洋洋的爱理不理,一次热情。这种热情使我相信了诚信驾校。诚信,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规范,我讲诚信,也渴望诚信。   我接过女人倒给我的一杯凉开水,一饮而尽。交过报名费,我便感觉那男女的热情不再了,像空调吹出的冷气。我故意又看了看那女人的脸,才发现刚才的热情和笑脸是职业性的。与我在校园中和课堂上看到的是孩子的纯真的笑脸相比,这张脸更显得丑陋不堪,特别在她额头的一颗黑痣好像变得越来越大。又来了几个报名的,这对男女的笑脸马上迎了上去。我离开了报名处。   回来的路上,我似乎有了后悔自己的决定。有一种社会现象,越是标榜自己诚信,往往越不讲诚信,自己不会掉入一个圈套中吧。我半信半疑,但钱已交过了,管它呢,以后看情况再说吧。   3、体检   报名过后,我一直在家里等驾校的通知。我忍耐不住,打过两三次电话,每次接电话的都是那个额头上长了一颗黑痣的女人。黑痣在电话里表现得特别不耐烦,每次只有一句话:“给你说等驾校的通知,急什么急!”“啪”的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我悻悻然,嘴张了张,咽回去将要说出口的脏话。   不是我着急,报名费交上去十多天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每年暑假四五十天的时间,都会给安排得满满的。像今年,我要参加四周时间的学历进修,为了拿文凭,不去当然不行;还要参加教育局组织的一周业务培训,不去更不行;学校安排我值班一星期,又不敢不去。剩下的时候正好用来学车,估计十到十五天足够了。但驾校一直没有消息,进修的时候到了,我只能把这件事先搁下了。   我在省城进修的第二周的一个上午,驾校终于打来了电话,是那个矮矮胖胖的男人的声音,我似乎听到他说你明天早上一点钟到什么地方体检。我刚要问是怎么回事,电话挂断了。我只得拨回,问清楚了,说是让我明天早上七点钟到驾校体检,市车管所的人直接到驾校来,我们这批学员不用再到地区的驾驶员考试中心了。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的话,只能等到下一批了。下一批安排到什么时间,他们也说不清楚。   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况且来省城两周多了,也想回家一趟。傍晚有回去的列车,我没等下午的课结束,就匆匆赶回家。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驾校大院里挤满了前来参加体检的学员。正是三伏天,太阳一升起,地面上就像点了火。没有一丝风,热浪一点点地升腾,男男女女,老老小小的学员们真像热锅上的蚂蚁,烦躁不安。院里仅有的几棵泡桐树下挤满了人,阔大的桐树叶子低垂着,一动也不动。房檐下、走廊上也站满了,有几个人想要挤进有空调的办公室,被赶了出来。   有两三个我认识的人,我们在一块说了一会儿话。时间已过了九点钟,考官们还没有来,有人质问驾校的领导,说是正在路上往这里赶,要学员们再耐心地等一会儿,说在这儿等比到地区考试中心等好多了。好像学员们这次捡了一个大便宜,应该感谢驾校感谢车管所的那些考官们。   没有办法,我们只得耐心地等待。明天,我还要赶往省城教育学院听课,今天务必得把这件事了结。十点钟,考官们还没有来。那个矮胖子带外地口音的男人说,考官的车在半路上坏了,驾校的车正赶往路上迎接。有精于世故的在私底下咒骂说,那里是车坏了,是驾校的人怠慢了他们,故意拖延时间的。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驾校的车终于迎来了考官们。考官们一行四五个人,他们一下车,便有人极热情的迎接,有人拿湿毛巾,有人端洗脸水,还有人拿冰镇的饮料。那种热情,仿佛这炎热的天气将要溶化雪糕一样,一定得感化这些满脸傲慢的考官们。   等仅有的几种考试设备架设好,已是十一点半。等了一上午的人们终于看到了一点儿希望,蜂涌着去排队。我正好站在前面,用不着去跑去挤。那个黑痣女人面无表情地告诉大家,前面的三十人可以等待,后面的得到下午了。长龙一下子散去了,有人心不甘,犹豫了一下,看看前面的三十多个人,摇摇头走了。   我前面有八九个人,依次要进入经过三、四个房间,交费、照相、颜色辨识和视力检查。我报名时好像听说报名费包含着全部费用,看其他人的都交了,我也没有疑问,交了五十元的体检费,核对了身份证,照完了相。颜色辨识也很快,只剩下最后一道视力检查了。   视力检查设在报名处,门口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驾校矮胖的外地人,另一个中年女人好像有些来历,后来才得知那是总校的考试联络人。   我忽然想起自己的视力有些问题。我的右眼,幼年时受过伤害,父母亲也忘记了那件事情,二十多年我上师范的时候才偶然发觉。左眼1.5,右眼不到0.4,那时体检的医生觉得奇怪,认为是小孩子用手捂久了—我那时不到十四岁,所以医生没有一点儿挑剔。这一次,会不会像过去那样幸运呢?我正在忐忑不安,考官开始叫我的名字了。   我拿起放在凳子上的一个黑橡胶小勺,先检查左眼。我盖住右眼,视力表上连最上边的,我也看得清清楚楚。考官让我盖住左眼,右眼的视力不行,只能看清楚下面的两三行,达不到要求。好像不能通过,我想向考官解释,考官根本不听,把我的报名表扔在了一边。有人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服,是那个矮胖男子,轻声地对我说:“你回去配一副眼镜,下午再来检查。”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只得走了出来。我平时绝不用戴什么眼镜,我的视力绝对没有什么问题。我相信自己的视力,我也知道自己的右眼是根本无法矫正的。那种物理性的创伤,使我的右眼瞳孔的某一部位永远不再透明。   按驾驶员的要求,双眼裸视要达到以上,矫正视力不得低于4.0。达不到最基本的要求,怎么办?难道真的无缘驾车梦了?我想起了妻子的模棱两可,真的不行的话,就退钱。   我正胡思乱想,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回头,是报名处的矮胖男子,偶尔听别人都叫什么小辉,好像驾校老板的侄子。   小辉问我:“你的右眼怎么回事?”   我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他,又问:“如果通不过,怎么样退费?“   “为什么要退?”小辉有点莫名其妙,“学校可以想办法处理,不过要交二百元钱。”   怎么“处理”?我半信半疑,给了钱。小辉把钱装进口袋,凑在我的耳朵边说:“下午你三、四点再来,随便拿一个眼镜,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我从教二十年,十年语文,十年政治,从语言学的角度不能理解的“处理”的含义,从政治学的角度很容易理解了。像其他诸如“意思意思”、“方便”等词语的深刻含义一样,回家的路上我还一直在想汉语言的博大精深。   晚上还要乘列车到省城去,一切得抓紧时间。我吃过午饭,就早早地来到了诚信驾校,很多人在排着长队。小辉看到我,告诉我在一边等着,不要远去。有十多个和我一样视力有问题的人围了过来,说是要等到这批人检查结束,才轮到我们复查。   有人谈论钱的事儿,我觉得不怎么光彩,或是与自己的身份不符,不置可否,这就显得我有点儿高深莫测了。就有人觉得我和驾校的人关系熟悉,想要托我说几句美言,我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摇了摇了头表示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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