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饮酒（散文）

　　　　 一　　 那酒店的名字叫桃花，就仅仅这两个字。正楷鲜艳字体，优雅地写在酒幌上，斜斜地挂在酒店门旁，独特，醒目。鲜艳，惹眼。记得那时，我们几个好友，经常去那里小聚的。　　 酒店就在桃园里，到处是桃树，盛开着桃花。还记得，酒店里面各种碟碟碗碗，杯杯盘盘也都有桃花的图案。白瓷红瓣，细小枝叶，甚是美观。　　 这一次，几位朋友相约很久了，总是凑不齐，不是少了她，就是缺了他，一直没有如约。　　 终于有一日，都放下手头的事，一个个齐齐的赶往桃花。杨树尤其喜欢饮酒，也喜欢说笑，见了酒，就兴奋，还没有饮呢，就好似醉了似的，话就多起来：这酒店，咋还叫什么桃花呀？杏花才对呀，桃花扯哪里去了，呵呵……　　 细柳立刻就来回击：哎，杨树，这你就不懂了吧。桃花，当然就说这是女子来饮的酒店呀，女子才配得上桃花嘛。这就说明此酒店，只欢迎女子，拒绝男士的。我看你来纯粹有点多余之嫌，哈哈。上次还因为缺你没有聚成，真是多余嘛。　　 不会吧。我看是专为男子的，记不记得那首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　　 这分明就是说的就是男子嘛。枫突然吟起诗句，杨树立刻高兴起来：听听，听听，这是有据可查呀，细柳，咋那么没文化呢？　　 细柳一撇嘴说：我愣是没听出来，哪句说的是什么男子，倒是更加说的是女子了。桃花仙人就是女子，女子才配得上仙人讷。　　 是男子。　　 是女子。　　 　　 二　　 酒还没喝呢，两人就开始杠上了。一个说女子才最应该饮点酒，一个说男子才能喝酒，女子就不该饮酒。杨树几个男士首先发力说：喝酒的人都是五大三粗，多了不说，就拿水浒上的人物来说吧，个个都是好汉，什么鲁智深，林冲，武松，李逵……不仅喝酒，喝酒后，还做下惊天的大事呢。　　 醉打蒋门神，是说武松发配至孟州牢营，管营施忠之子施恩，慕其名，二人结拜。施恩之酒店被恶霸蒋门神霸占，武松闻之大怒，带酒赶至快活林，痛打蒋门神，夺回酒店。还有还有，也是这武松，三碗不过岗，饮酒后，打死景阳冈上的大虫。　　 再说鲁智深，那就更是哪一天都得饮酒。拳打镇关西也是饮酒之后，那最狠的一拳，打在郑屠户鼻子上，就好像开了个油盐铺，酸甜苦辣都冒出来了。杨树和枫你一句我一句慢条斯理地说着，听到此处，几位不约而同大声呼出：“打得好。”　　 此刻酒菜上来，酒已开尊。朋友围在一起，其乐融融，你一杯我一杯，边喝酒便聊起了饮酒的话题。　　 其实，令人最佩服的还是那林冲。听着他们的话题，也不知为什么，我最先就想起了林冲，那真是想不到的，原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却一日遭横祸，被陷害无奈发配沧州。　　 每次一想起林冲，我眼前立刻现出：大雪纷纷中，林冲一身的英雄气概，他毡笠子戴头上，一身雪衣，威风凌凌，他肩上抗着的花枪红缨，挑着的是卸任去了的老军赠给的酒葫芦。　　 那酒葫芦风雪中摇摆，红缨映着雪花，格外鲜艳。林冲穿过大雪鹅毛片片，纷纷扬扬，穿过寒风刺骨，一葫芦酒在风雪里沸腾滚烫，好似足足能烧塌这千里冰封，这冰冷世界。这一葫芦酒，恁是，在他林冲的一腔子的热血里燃烧成了复仇的烈焰。　　 酒后的林冲，越加胆气过人，一身的豪气不减，一身的正义不退。他红缨在手，醉舞银枪，最终他杀了仇人。上了梁山，从此做了梁山一百单八将中的其中一位。　　 我这里眼底里，刚刚林冲才慢慢走过，就听枫又在吟诵着饮酒词。男士中要说最文静的，那就是带着眼镜的枫了，他喜欢诗词，尤其喜欢李白的诗词，酒没开尊就吟了一首桃花词，这小酒一饮，更是开了词匣子：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看看我们男人喝酒后吐出的是什么？那是诗词，那是豪放，那是千古名句……哈哈，真是太棒了。　　 于是枫借此就讲起了李白醉酒后，命高力士脱靴的故事：有一次，李白在宫中喝醉了，竟伸出了脚，对坐在身旁的宦官高力士说：“给我脱掉靴子。”真是豪气。真爷们呀，哈哈，看着心里就爽，真解气。　　 想不到文静的枫话一出口，如此豪放起来，在座的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其实，我是喜欢李白的那首：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小雅说。　　 想想意境很美呀，今天你没喝够，没关系呀，明天可以再来呀，而且是抱琴来。这一抱字，好似可以看到那人在山花烂漫中，飞花林中，匆匆抱着琴，长袖长衫好飘逸呢。　　 别说，小雅这么一说，好似就看到一位抱琴来的友人，飘飘的随着花瓣随着长风而来，真是太美妙了，我不禁呼出：好，太美了。　　 　　 三　　 然而，听到小雅一说，细柳才忽然想起，小雅可是我们的才女呢，你枫知道的，小雅也知道呀，你懂诗词，小雅还能写诗词呢。但是，你小雅到底是哪一头的呀，咋还半天不开口，一开口就是李白写的诗词有意境，那女子呢，女子写的就没有意境了吗？　　 细柳又说：我虽不会写诗词，也懂得不太多，但我是知道的，那李清照……还没等细柳说完，几位女子立刻抢着说：对呀对呀，那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一个个不都是女子吗，不仅会饮酒也会写诗词呀。是呀是呀，小雅，你不说说她们，反而说什么李白呀，你是哪一头的呀？哈哈。　　 偏偏枫又吟出一句：今夜还先醉，应烦红袖扶。说是白居易的，并且笑着说：男子饮酒，喝醉了，就得女子来扶了，扶着一个个的，慢慢送回家去。呵呵，因此，饮酒当然离不开女子的。　　 枫故意在气细柳，举杯就是一饮而尽，并且说：不服也干一杯嘛：细柳，女子也，明明就是醉后要人扶的，不然白叫了细柳了。哈哈。　　 　　 四　　 此刻，小雅立刻岔开枫的话题，说起了女子饮酒，那自然就回想起李清照了。看看女孩儿饮酒还是满烂漫的呢，李清照女孩儿时，一次饮酒归来写了一首《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嗯嗯，我也笑着说：想想一个女孩儿饮醉了酒，又误入藕塘深处，找不到归路，困在荷花里，那是多美的意境呀。我最喜欢这一阕诗词，每每一读，心里好舒展，好似看到一个饮酒饮醉的女孩儿，脸儿粉红如菡萏，人儿微醺，可爱，俏皮的样子，真是招人疼爱。　　 　　 于是，接着小雅的话题，我就继续说：说起李清照来，那可是酒仙呢。她留下的诗词中一半都是描写饮酒醉酒的，这让“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李白也自叹弗如的呢。是吧？话音没落呢，女子们就一个个露出自豪的神态来。　　 嗯嗯，这话我爱听。细柳听着越加兴奋，竟然高兴的自斟自饮起来。于是，小雅也来劲了，她竟然从李清照南渡之前以酒调味，说到南渡之后以酒作伴。　　 之后，又一连吟诵了好几首李清照的词句：什么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什么浓睡不消残酒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什么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李清照……好似非得一下子就把刚刚还高谈阔论的杨树和枫压了下去。　　 五　　 大家都在仔细地听着也插话说着，可能是太高兴了，不知觉，都喝了很多。细柳已经醉了似的，呼喊着：再拿酒来，再拿酒来，今夜不醉不归了。　　 我说细柳呀，别再没有误入藕花塘，却误入了鱼塘里，被鱼精拖下水去，去龙王那里做龙王的小妾。也许别人不难过，我倒是难过呀，难过再也没人和我抬杠了，哈哈……杨树突发奇想地同细柳开着玩笑。　　 半天没言语的海，却忽然想起醉酒的杨贵妃，竟然捏着嗓子唱起来：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别说借着几分酒气，还蛮有味道的，声音清亮，婉转，余音袅袅。　　 看看吧，这就是女子饮酒后呀，很美吧。一旁的细柳又有话要说啦：看看，粉妆玉琢的脸儿，迷离的水杏眼儿，莲步轻移，环佩微颤，红唇轻启，莺声陶醉。这杨妃醉酒可是美艳极了。　　 忽然我想起了，清朝李祖训的一首《贵妃醉酒》，想来最为恰当：沈香亭北赐华筵，饮倒霓裳队里仙。到为禄儿心更醉，宫鹦何故唤朝天。　　 说起女子饮酒自然而然就说到了醉酒，说起醉酒自然就会说起贵妃醉酒。然后，就会说起红楼梦中的女子，个个会饮酒会吟诗，那醉酒的史湘云，好似就走出书面，来到咱们的眼前：　　 却见那湘云一路忽忽悠悠，飘飘地来到山石僻处，卧在一个石磴子上，业经香梦沈酣。有鸟声轻啼，有花影摇曳，有四面芍药花飞舞着，已是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瓣瓣香染。　　 看看，手中的扇子在地下，芊芊的指尖似笋管而一样玉白，翘在袖管外，扇子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蜜蜂蝴蝶闹嚷嚷的围着，蝴蝶翩跹寻觅着什么似的，久久不肯离开。湘云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花瓣也半露在帕子外面，瓣瓣红染，瓣瓣香醉。　　 前来的人儿看了，又是爱，又是喜，都忍俊不禁笑起来，忙上来推唤搀扶。湘云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嘟嘟囔囔说：“泉香酒冽，……　　 于是，我就说：还真别说，女子饮酒，纵然醉了，也那般可爱，那般美得惊艳。想想醉酒的贵妃，再想想醉了的史湘云……于是大家又是一阵的说着女子醉酒饮着酒，不知觉桃花已要打烊了。　　 人儿也一个个都微醺着，互相说着：算了，今儿就到这里吧，有时间再来，在座的各位，下次，一个也不能少呀。哈哈……　　 于是，一个个走出桃花，走出桃园。竟然是，脸儿也个个似桃花儿，一袭嫣红，微醉恰好，心儿美美，余兴未尽。都在大笑着，难舍难离着。　　 桃花也好似在微微含笑，静静地等在那里。无论你是谁，也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来，桃花就很热情的欢迎这你：坐吧，咱饮酒。　　 走出去很远，回过头来，看着夜色阑珊里的桃花酒幌，越加妩媚，越加可疼可爱似的。于是，对着桃花挥一挥手：桃花，再见，我会再来的，再来时，一定要与桃花饮一杯呢。　　 话一出口，一行的几位也一起顿悟了似的，一个个自发这遗憾：是呀，是呀，咋还忘了桃花，什么男人，女子饮酒的，桃花才最是会饮酒的呢。哈哈……　　 落下一地笑声，一行人儿，然后悄然各自分离而去。月光皎洁，夜色寂寂的。只有桃花，立在那里，等着下一次遇见，等着下一次饮酒的人儿，任你是谁，桃花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