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根】收错了请柬的蝴蝶（散文）

　　在公园的树下翻看黄叶的时候，发现一只香魂已去的蝴蝶。　　 蝴蝶很小，一片银杏叶的大小，通身赭黄，只在翅膀的边缘，绣着一排褐色的斑点，像一串佛珠。　　 轻轻捏起，比黄叶重不了多少。生命的重量，或许不是躯体，而是灵魂。失去了魂灵的躯壳，随着风吹日晒，渐渐走进了消失。　　 就在消失之前，这只蝴蝶走进了我的心灵，似曾相识。　　 久住城市，对蝴蝶有些陌生了。小的时候，从春天到秋天，满山的蝴蝶，满眼的蝴蝶，连梦中都有蝴蝶的舞蹈。　　 那时候并不懂得蝴蝶的珍贵，经常蹑手蹑脚去捕捉“分飞还独出”的蝴蝶。捕捉之后，便在阳光下仰着脖子欣赏。后来读李商隐的“欲争蛱蝶轻，未谢柳絮疾”，觉得诗人写尽了小儿追蝴蝶抓柳絮的欢快。　　 那时候更不懂得设身处地，没有想到我给蝴蝶带来的是痛苦。蝴蝶向往着自由，追逐着轻盈，在无忧无虑的姹紫嫣红中编织着自在的梦。不经意间，我对蝴蝶的荼毒，将蝴蝶的梦打碎。　　 当读到“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时候，总是叹惋良久，蝴蝶原来是这么迷人的精灵，我却无视了。只觉得“留连蝴蝶时时舞”只不过是眼前的一道风景，岂不知那就像我在蝴蝶眼里的模样。　　 不知道眼前这只蝴蝶是不是来自我的故乡，若是，不由得想起了“水流花谢两无情，送尽东风过楚城。蝴蝶梦中家万里，杜鹃枝上月三更。故园书动经年绝，华发春唯满镜生。自是不归归便得，五湖烟景有谁争？”　　 离开故乡，是生命的一种存在。这种存在的选择，有可能拉伤生命的韧带，让我们的路洒满了泪水。游子的情怀，总是在梦中才能得到宣泄，对着月亮诉说。虽然今天不再用等待尺素，不必鸿雁传书，但乡愁并没有消减。　　 短信微信带不来温暖的气息，电话视频总是冷冰冰的话筒和屏幕，触摸不到你的温暖，留给我的依然是长夜的寂寞。当蝴蝶离开了家园，走进陌生的城市，便懂得了“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　　 这只蝴蝶，不知道她是哪一种，不知道她何时陨落，不知道她落自何方，只看到触角已折断，翅膀依然艳丽。　　 蝴蝶的眼睛可看却看不远，鼻子可闻却得贴近，耳朵可听却不灵光，那远远的花香就只能靠触角。这只蝴蝶闻到的可能是加了工的香，碰触的可能是最伤心的花了。　　 折断了触角，便迷失了方向，最终，置身于这一片黄叶之中，似乎在等待着我的到来。　　 艳丽的翅膀，曾经悬挂着美丽的梦想，在百花丛中翩翩。振动着这对美丽的翅膀，蝴蝶离开了遥远的家园，在这陌生的城市寻觅着，寻觅着另一道风景。我相信，折断触角的那一刻，蝴蝶挣扎着保护了靓丽的翅膀。　　 蝴蝶在手，花的香还残留一些。这花香分明带着乡村的气息，这是一只迷途的蝴蝶，就像坐在钢筋水泥中的我。我没有庄周那样的情怀，自然也没有他那般的痛苦。只是，总是觉得找不到生命的正途。在熙来攘往的凡尘之中，像一只误入城市的蝴蝶，沉重的翅膀飞不过迷惘的夜。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在这个从猫眼里窥视的城市里，没有人关切。连天上的月亮都被酒灌醉了，摇晃着光亮，怎么也照不清夜的路。在拥挤的车流中，来不及停歇。在只有起点没有终点的长街上，心，真的很累，累得几乎没有了空间，也没有了时间。　　 这只蝴蝶就像是将轻盈的脚穿上了人的舞鞋，走进了霓虹四射的舞池，旋转在假面具的丛林里，竟然没有找到那个发给她请柬的人。　　 她在角落里哭泣，却没有人注意。偶尔从假面具后面伸出一只手，又是那样的冰凉。拒绝，是无奈的选择。被拒绝，是苍凉的结局。没有一个人走进蝴蝶的世界，她明白了，自己是一只收错了请柬的蝴蝶。　　 城市的丛林，不是蝴蝶的家。城市里的花儿都是塑料的，没有花蜜。孤芳自赏，是嫁不出去的节奏。随波逐流，是自我戕灭的必然。黑的夜里，即使热闹着流言，即使飞奔着谣言，走出微信的页面，就怎么也无法把过去忘记。　　 回家，是最好的选择。飞跃灯红，飞过酒绿，飞过街道，飞过地铁，却不料在即将走出阴霾的时候，跌落了。　　 疲惫的蝴蝶跌落在一片黄叶之中，美好的梦境已完全停歇。再也不能够收到野花的请柬，再也不能够品阅花开花谢。　　 蝴蝶在手，心有悸动。我收获了浮华，却失去了自我。　　 蝴蝶是我，我是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