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与龟做伴（散文）

　　这次儿子回来过暑假，带了四只小乌龟，说是特地为我准备的。他想让我每天照料它们，算有事做，避免有伤身体的“葛优躺”。我理解孩子的好意，但对能否养好这几只小动物心里并没底，毕竟我没有任何饲养宠物的经验。于是我就有言在先:“养得活养不活，是态度问题；养得好养不好，是水平问题。”　　 说起来我对乌龟是有愧疚的。我上小学四年级那年黄梅天，老家雨水特别多，我家天井里积了很多水。生长在天井的地板砖下的蚯蚓经不住水泡，纷纷爬了出来，随波逐流下河了。老屋的排水沟直通不远处的小河浜，蚯蚓便引乌龟上岸来觅食。　　 那天中午，雨后天晴，我放学回家，一走进天井就看见有只乌龟正在晒太阳。见到人，乌龟慌忙朝窨井爬去，准备逃生。我三步并着两步快速上前，连忙用一只闲置的陶缸堵住窨井口。乌龟眼看回不去，只得调转身子往墙角爬，很快就被我逮住了。　　 接下来如何处理这只乌龟，全家人分歧很大。我和妹妹要养着玩，而母亲想把它杀了，炖汤给我们吃。过去扬州人视龟为吉祥物，一般人家不吃。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食物太匮乏，母亲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看见母亲从厢房里拿出厨刀，我顿感大事不好，连忙举起双手挡住母亲的去路。妹妹捧起乌龟就跑出屋了。母亲只好跺着脚骂:“两个讨债鬼，有肉不吃？看你们就是吃素的命！”　　 这只龟身披橙红色的甲，金色的龟纹清晰可见，爬行动作很可爱，模样儿也很好看。我就在龟甲的尾部钻一只小孔，用一根细麻绳穿孔、扎紧，这样牵着龟就再不怕它逃走了。每天上学去，我们就把龟绳扣在长条凳子上，放学回家就喂蚯蚓给它吃。没过多久，乌龟就不害怕人了。只要我在它面前蹲下来，它就高昂起头来，吞噬我的手里的蚯蚓。吃饱了，它还会伸伸懒腰，张开大嘴打个哈欠，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有一天晚上放学到家，看见舅舅在堂屋八仙桌上给我制作链条枪，就是用废弃的自行车链条制作的、装上火药能够发声的那种玩具枪。我在一旁只顾看着给舅舅制枪，根本没留意地上的乌龟。　　 “开饭了，鲜美的甲鱼汤！”母亲欢快地把鱼汤下的手擀面端上八仙桌。我和妹妹马上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嚼着鱼肉，一边对视说:“好吃，真好吃。”　　 吃完晚饭，我正摆弄舅舅制作的火枪，就听妹妹一声惊叫:“哥，快来看！我们家乌龟不见了。”我连忙走过去，只见长条凳腿上只剩下一根麻绳，哪里还有乌龟的踪影！　　 我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母亲把乌龟杀了冒充甲鱼招待舅舅的？”我和妹妹把堂屋找遍了还不见乌龟，便缠着母亲求证。母亲见瞒不过，实话只得实说了。　　 母亲话音刚落，妹妹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阵猛烈咳嗽后，把刚吃下去晚饭全吐了出来。我一边轻拍妹妹后背，一边抱怨母亲:“不能够啊，晚上就是吃阳春面也不能杀乌龟嘛！”　　 舅舅很不过意，就批评母亲:“做事，要考虑孩子们的感受。我又不是外人，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的？”　　 “家里有什么呢？穷得连一只鸡蛋都没有。哥，你难得来家一次，我总得想个法子吧。”母亲的口气自责大于辩解，无奈地说。　　 因为此事我自责好长一段时间，总觉得这只乌龟惨遭屠杀与我脱不了干系。如果我不贪图逗它玩，早点放生，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现在儿子一下子带回来四只乌龟，给我创造满满的补过机会。我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小乌龟养好、养大，实现灵魂真正的救赎。　　 说干就干，我先在养龟网上了解乌龟的自然习性。这种水陆两栖动物，喜欢生活在比较潮湿的地方，以肉食为主，偏好小鱼、小虾、螺、蚌、蚯蚓、昆虫等，也吃瓜皮、麦粒、稻谷、杂草种子。乌龟属于变温动物，水温降到10℃以下还会冬眠。在江南地区，乌龟冬眠期一般从12月底到来年4月初。当水温上升到15℃时，它就活动起来，水温升至18℃便开始摄食，在25℃水温里食欲最好。　　 自从养了乌龟，人的整个生活都改变了。一旦有了牵挂，便增加了一份责任心。为了给乌龟营造原生态的水生环境，我每天早上都要走半小时的路，到运河里去拎水。晚上下班顺道在菜市场买些小鱼小虾。回到家里开始喂食、训练。先将鱼虾剪成小块，然后用镊子夹住伸入龟缸，在龟的头顶来回转动。这时乌龟就伸长脖子，瞪着眼睛看，一旦发现镊子静止不动了，便一口咬住鱼虾。重复这样的训练，乌龟看见镊子就把头伸的长长的，好像在向主人行注目礼。晚上阅读时间长了，我就在龟缸前驻足，看一看龟爬便消除了疲劳。每天睡觉前，我都给乌龟再换一次水，尽量让它生活在洁净的环境里。　　 乌龟是一种颇有耐力的爬行动物，白天一会儿爬到垫龟石头上，伸出头来东张西望，一会儿又沉入水中畅游。乌龟有时会沿着缸壁整个立起来向上爬，常常摔得四脚朝天。只见它用力扫扫尾巴，就又翻过身来，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然后继续爬行，可谓生命不息，爬行不止。　　 《礼记》有言：“麟凤龟龙，谓之四灵。”可见龟为四灵之一，属于祥瑞的一种。四灵之中只有龟是真实存在，麒麟、凤凰和龙都只是传说而已。古时文人爱龟。唐代诗人崔湜每称其兄必言“吾家龟龙”；南宋陆放翁晚年自号“龟堂”，还曾制一顶龟壳帽戴在头上，以示尊贵。据学者考证，国人“讳龟”是在元朝以后，究竟在哪里出了差错，不得而知。渐渐地，连有些国骂也带“龟”字了。　　 然而，与龟相处日久，感其温顺、坚毅的品性，有我中华民族性格特点。与龟做伴，学会在逆境中忍耐；与龟为友，即使被人误解，也能忍辱负重，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