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倒在办公桌上的村支书（散文）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晚八点二十六分，我刚刚回到城还没有落座，就接到跳蹬村支部书记李伟的电话，但声音是村副主任袁福玲的：“李伟在办公室晕倒不省人事，经医生初步判断为脑溢血。”难以置信的惊愕、不知所措的着急、无法接受的痛楚，像炸弹一样把我的头震得翁翁响，大脑瞬时的紊乱立刻清醒过来，我命令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往达城医院抢救。同时，手迅速地翻动着电话通讯录，搜索医院熟人的电话，以便能得到及时的特殊的救治；接着又向区委领导和相关部门逐一汇报；然后通知在城区出差的班子成员赶往医院等候应急。明知还有两个小时的距离，但我还是急急下楼。一边匆匆往医院赶路，一边跟踪救护车路上的情况，时间就是生命，生命在与路程赛跑，抢救生命的救护车从那个偏僻的村里出发，就好像在我的意念中奔驰……　　 我早早地来到急救门诊守候，好像只有守候在那里，才能守住希望。这个村是今年退出贫困的贫困村，任务重，压力大，经常加班，经常检查，上面千条线上百人的扶贫工作，对于一个村来说，全落在村里三职干部身上，尤其是村支部书记身上。他们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除了到贫困户中去落实扶贫任务，到施工现场去督促建设工期和质量，到各组各院去指导产业发展，到贫困户和非贫困户中去调和思想矛盾，还要撰写很多文字材料，填写很多扶贫表格，有的当天任务当天要完成，有的做了一遍改二遍，有的工作反反复复，甚至推倒重来。　　 还有最难见效的是“人”的工作，中央政策很好，政策制定者无法构想出政策在实施时可能出现的全部问题，不能满足每一个人的欲望，在解决这些问题的过程中，就会与村民“较量”。比如在实施与农民切身利益相关的基础建设中，往往因为涉及占用耕地而让需要牺牲个人利益的村民不满；又如精准扶贫政策中的“养懒汉”现象，导致社会正能量与不良现象之间的思想冲突。贫困户与非贫困户有矛盾，就是贫困户与贫困户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农民都有自己的私心，村里做事越多，越牵涉更多农民的利益，很多没有得到好处的人就越有意见，会说村干部这不是那也不是，这也不公那也不公。扶贫工作不仅涉及贫困户要配合，非贫困户也要配合，如产业发展、修桥修路、饮水工程等等，有的明知自己也受益，却故意出刁难，影响整体推进；如评估检查，为了让群众在上级的评估中说“好话”，达到最佳的满意度，要白天黑夜、三天两头去做群众思想，抚平他们的情绪。农民最现实，光讲感恩大道理，往往不为所动，村干部大都靠打感情牌、亲情牌、物质牌、好处牌来稳住这些人，既累身体又累心脑，个中辛酸和委屈，不深入其中无以有深切的感受。　　 这几年来我看到很多村书记累得心力疲惫，身体困顿，精神恍惚，包括这个村的书记李伟在内，多次产生过“辞职不干”的念头。或许因为一种信念，一种情感，一种报答才让他们坚持下去。农村工作呀，涉及千家万户的需求，有着千差万别的具体情况，又是如此的繁琐复杂，不是一个命令，一个安排就万事大吉。我很多时候看到他们晚上在办公室熬夜，看到他们参会时的劳累、两眼的迷茫和疲倦，看到他们整天扑在工作上抛弃自家农活的付出，内心总是生出万般怜爱，即便某项工作没有按时完成，也不忍心埋怨和批评。　　 载着李伟生命的救护车呼啸而来。在医务人员抬下车的时候，我凑近直唤李伟的名字，可是躺在担架上的李伟怎么能听得见我的轻声呼唤？因为有区委主要领导的亲自安排，有区委分管领导的亲临指挥，有院领导、手术医生的全力以赴，所有步骤无一不紧锣密鼓争分夺秒，所有征兆无一不生命垂危最大风险，医生说，手术要做4个小时，台上可能下不来，因为这样严重，我们几个领导从深夜12点一直坐到凌晨5点，只为等手术的情况。这一切的一切，又能给昏迷中的李伟何益呢？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你一直在重症监护室我们无法相望。9天的观察期，过了这个9天，只能算是过了病危的“第一关”，我听着医生这样的述说，心底抽凉，痛侵骨髓。累了就休息吧，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向我们诉说？！我无法想象你打工的老婆，从广东赶回看到才52岁的你可能永远这样的沉睡，是如何的悲痛欲绝和六神无主！我不知道你在雅安教书的儿子连夜奔袭数百公里往回赶的路上是如何忍住悲伤和痛苦？身体垮了，垮的是一个家的脊梁！垮的是你老婆的信念！垮的是你儿子亲情的支柱！不！垮的是全村人奋战脱贫攻坚对你寄予的希望！很多同志跟我讲，你倒下的前刻，他们还在跟你通着电话，你还在交办着村上的事情。在你病倒的头一天，我还在你那里交涉异地搬迁户的拆旧复耕。我清楚地记得你送我离开时脸上的笑容，那是有着情感、有着真诚的笑容，但是也有着太多劳累、疲倦、无奈的笑容。你的脚步没有停过，你的电话没有停过，你的脑子没有停过，许许多多的事情压在你的肩上，你却以倒在办公桌上的方式永远告别你的工作岗位，你让我这些天的电话打向哪里？！以后村有疑难你让我去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