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桂花卤水（散文）

　　卤水不是做豆腐的基料，桂花也不是花，他俩都是我的学生。　　 来师大后我教的第一个班全是湖南的，半数以上是女孩子，我印象最深的也是女孩子，因为最活泼、成绩最好的都是女孩子，更重要的是那些姑娘们就像一群百灵鸟，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时间一久都快忘记班上的男孩子长啥样了。　　 但是这个世界终究要靠男人去支撑，因此第二批学生我想重点关注男孩子的表现，桂花和卤水就是在这种特定条件下出现的。　　 桂花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只是怎么看也不是一块认真读书的料啊？那模样天生就是演陈小二的。除了第一节和第二节课，他很少不迟到，课堂上睡觉的姿势特别销魂，似乎他的梦中总有喝不完的小酒，唱不完的小曲，以至于连我都不忍叫醒他，甚至连讲课的声音都低八度。后来我才知道正因为这家伙不爱学习，所以同学们才特地选他当学习委员，可惜用心良苦却终究是一场空。　　 卤水则是典型的山东小伙，高大帅那种，住在泰山脚下却从未上过泰山。遇上我以后决定人生重走一回，一个连有机化学哪一年上的都不知道的人竟然下定决心考研。只因为我在课堂上忽悠：人生要多走一些地方，不管是因为喜欢那个地方，还是因为惦记那里的一个人！　　 一年后卤水问我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说你又不是女孩子我干嘛要记得！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老师，你听后不要生气！其实第一堂课我压根就没有打算去上，后来因为寝室太热，睡不着，才想着去教室混空调……但是当我听你讲完一节课后，我的人生就完全改变了！　　 那节课的忽悠有多少人听明白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卤水真的从此变了。大学前二年天天无所事事的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开始天天认真看书，就只为到更精彩的地方去看一看。桂花依旧我行我素，迟到睡觉两不误，在他心中家事国事玩乐事，都不如睡觉销魂一事。　　 用周时茂的话来说，一个人长得帅演特务也是地下党的干活，而一脸匪气天生就是当队长也必然是山上落草那类的！但人生有时你说不清，如果说帅的最大优点是可以用来迷惑女孩子，但我认为土匪在爱情方面更有前途，首先可以告诉姑娘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不重要，但你必须嫁我，不答应就抢！　　 只是帅与不帅的重点不是爱情，因为桂花没抢过良家姑娘，卤水也没有因为高大帅而迷倒过姑娘一片。那一年《长沙保卫战》在长沙开拍，剧组常来大学城招募临时演员，50元一天。卤水因为长得高大帅，扮演高级军官在室内听薛岳训导，成功躲过一场大雨，而其他临时演员则不得不在雨中站了一天，回家纷纷感冒发烧。　　 卤水无比得意，长得帅就是好啊！参演的同学也无比忌妒卤水：长得帅一点，待遇竟然高那么多，我爹妈为什么不把我生得再帅那么一点点呢？　　 只是后来大家才发现，和桂花相比，卤水那点幸福不值一提，因为桂花那天赐福相不用化妆也像极了专业打砸抢的。所以剧组交给桂花一个光荣的任务：枪挑一只老母鸡，你看中哪家店，就上哪家店去白吃白喝，酒肉随便挑。把个桂花吃得满嘴流油，最后打着饱嗝领了出场费才愉快地返回学校。　　 桂花平生第一次明白：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枪挑一只老母鸡，白吃白喝还有出场费！只是桂花从此不能和同学好好做朋友了，凭什么我们淋雨你喝酒吃肉？　　 卤水听闻此事后一声长叹：为什么我要长得这么帅呢？　　 卤水常问我有机题目，常和我聊人生，有时也问我考哪个专业哪个学校，他把我当作他的老师，也是他的朋友。　　 我喜欢中正的学生，尤其是中正还愿意和老师交流的学生。因为太活泼的会天马行空，而过于沉闷的你容易忽视他的存在。卤水正好是我喜欢的这种，所以我很愿意和他聊天，只要不问我有机题目，其它什么都好聊！人生难得开心聊几回，开口就是学习该是多么不愉快的事情啊！　　 那以后，卤水继续埋头苦读，桂花依旧梦里乾坤。　　 其实桂花是最容易让你产生错觉的学生，你以为他只会望着你嬉皮一笑，然后找个美丽的理由开脱；你以为他只会上课睡觉，然后天天吃喝逍遥。其实不是这样的！那只是一个错觉。在巨化实习的时候，当他头戴安全帽，踏着正步向我走来敬礼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其实他也那样的中正。　　 桂花后来去工作了，我有时会看到他发的微信：一个破旧的工地上，一块普通的木门板，桂花就躺在门板上睡觉，全然不顾身边的尘土飞扬，你很难想象在学校没空调无法入睡的他，怎么在条件如此恶劣的工地上能够安然入睡？而且心态如此乐观？　　 也许这世界就是这样的，他本有一千个优点，你却偏偏选择性全部忽视，难道就因为你只看见了那一个缺点，然后从此揪着不放。　　 所以我相信，桂花以后再无桂花，桂花只是一个宿影！我们的教育不是在育人，因为你总是用错误的方式去领着他们去前行，结果却发现前行无路。　　 就像卤水，原本那么聪明的一个学生，却因为迷茫，因为无助，所以沉沦迷失了几年，然后因为一个偶然，突然发现镜子中的真实自我，于是努力寻回自我。只是有多少人在迷失了方向以后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呢？　　 卤水后来如愿考上了研究生，他会继续去看外面的世界。而我，我想我不会继续留在这里看世界，有一天当我看累了，我就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