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潘美辰自作词曲的《我想有个家》这首歌，一直像一串风铃挂在我的心窗上，时不时把我的心声敲响；又像一根“肉中刺”，常常被它螫得彻夜难眠。因为在她倾诉对“家”渴求的歌声里，让我想到家的一砖一瓦、一哭一笑，想起人生旅途中每一段走过的路。　　 那年父亲十三岁，大姑十岁，小姑六岁，爷爷和奶奶后腿跟着前脚相继走了，留给仨兄妹的“家”是一个顶上盖着毛草，墙壁是牛粪和泥巴敷上去的，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像一张斑驳的枯叶漂荡在江面上，随时都有被旋涡吞噬的可能。当时三个乳味未干的孩子面对这样的“家”，想必家就是个血脉相连，生死与共的草垛坯子，“家”就这样毫不留情地压在父亲幼嫩的肩膀上。　　 “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父亲说，起初大姑和小姑分别寄养在亲戚家，无助的他屁颠屁颠地跟在青壮年人身后，学种田、学烧砖瓦挣自己的口粮。那个打下贫苦落后烙印的年代，一家人的口粮系在犁头、锄把上，靠抢生产队的工分维持生计，劳力多的大的分到的五谷杂粮多吃得饱，而两个亲戚家劳力少孩子多，两个姑姑常年饿一顿饱一顿的。忍着痛失双亲加上兄妹分离的疼痛，父亲白天在田头上、砖瓦窑里打拼，夜晚睡不着时就到村前的河边扛石头。两年后，父亲可以挣到一个青壮年的工分了，泥巴栏栅的“家”也换成石头墙了，他马上把两个寄人篱下的妹妹拉回家，仨兄妹又有了相依为命的“家”。从此以后，村里人给父亲改了名字叫“石头家”。有了家，脆弱的生命奇迹般强大了起来。再后来，“石头家”取了妻，屋顶上也有了袅袅炊烟。　　 大姑本来嫁给同村的张家，生了一个女孩子后，抱孙心切的家公家婆嫌弃她，借口说后家兄弟穷姐妹少，把她赶出家们。她被迫改嫁到外省去的那一个黑暗的深夜，大姐先来到了这个“石头家”。二姑也逃不出厄运，同大姑一样远嫁他乡的那一年我才满周岁。要养家糊口，父亲常年在外奔波，一年呆在家里不到半个月；目不识丁的母亲整天忙里忙外，半夜了还在忙乎第二天的食物——椿米磨木薯面。从小，我们五个兄弟姐妹不知道爷爷奶奶疼爱的滋味，更没有品尝到亲戚们甜蜜的关怀。对于我们来说最难熬的是冬天，有爷爷奶奶家的孩子，一放学回来就吃上热乎乎的饭菜；有姑妈姨婆家的同龄，脚上穿的是布鞋子，身上披的是毛线衣。记得一年初冬，父亲省下看病的钱给我买了一双“解放鞋”，一天和小伙伴去河里捉鱼时弄丟了，不敢回家躲在村头树枝上过夜的情景，至今还记忆犹新呢。　　 “虽然我不曾有温暖的家,但是我一样渐渐的长大。”家是什么？或许是父亲、大姑、二姑躲风躲雨的草垛坯子；或许是饭桌上一碗热乎乎的饭菜、一双过冬的布鞋子、一件温和的毛线衣。虽然每一个人有不同的经历和家景，但我相信许多年以后，潘美辰自己每每唱起这首歌也好，“小屋里吃泡面”的情景都会使她泪流满面；包括常常哼起这首歌的我也好，心底总会对家产生一种拥有的强烈渴求和追随。　　 家，不分身份贵贱、不分门庭高低、不分地盘大小，不分穷乡僻壤……只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家，人生就有了归宿，生命就有了延续，生活就有了盼头，事业就有了前景。家，总会忠诚地在为你我坚守着一片天地、一方水土，无论我们走多远，都不离不弃。转眼间，家陪伴着我走过了几十个春夏，我依傍着家度过了几十个秋冬。这几十个春夏秋冬里，为了生计种菜卖菜，下过煤井，打过水泥砖，去过广东打工，虽然与“家”聚少离多，但是彼此的脉搏、温饱、冷暖、欢笑、苦难已揉成疼痛最敏锐的一块骨肉；虽然我仍然还在赶路，但是一直都不会偏离它企盼的视线。　　 沐浴着第四十来个深秋的朝阳，嗅着田野飘来的泥香，我又继续我的旅途了。天色蒙蒙亮，凉风徐徐吹，南方某个郊外仲秋的清晨，笼罩着一层薄雾，置身其中给人一种亦幻亦梦的感觉。得赶上第一趟开往A镇的公交车，然后再转搭上同事顺路车，如果畅通无阻，早读课前就能赶到离家有几十公里所任教的山村小学了。从家到县城有一段三公里远的路，为了赶时间就让妻子开“小鸟”电单车送路了。新开通的入城大道，路面平坦宽阔，两边移栽的树木，油亮的绿叶在清新的天地里显得特别抢眼。我像个孩童安然地坐在后架上，时不时有满载农产品的电动三轮摩托车擦肩而过，有的后车箱里还装有一两个背着书包的孩子。曾记得，在隔壁村做代课教师那些年，儿子尚小，为了让儿子也能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幸福”，在不耽误上课的前提下，也一大早在两轮摩托车上忙乎起来的。儿子坐在油箱上，后轮两边、后座上勒紧三大竹筐自己种的蔬菜，先到市场批发出售蔬菜，然后把儿子送到县幼，再赶回学校上课……确实，家有儿女，再怎么苦怎么累，浑身总有使不完的劲。　　 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能装得下孩子们的欢声就好，能填满亲人们的笑语就好。当我想起远在省城求学的儿子时，或久不久接听到两个姑婆道平安的长途电话时，看到学校里留守儿童的眼泪时，会情不自禁地哼哼《我想有个家》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