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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韵·平凡人生】二十五亩地(征文·散文)

时间:2020-10-17 00:25
  “二十五亩地”,在瓷镇的桥南。它既是地名,也指地块儿的大小,更是良田的代名词,是桥南人眼中一块儿极具特殊意义的田地。因此地块儿有二十五亩,桥南人便以其亩数为之命名,该名始于何时,未有人做过考证。   一块儿地二十五亩,若放在平原或是稍开阔些的地带,根本算不得什么,也不会有人用叫起来显得有些拗口的五个字专门为其命名。可这二十五亩地却是在瓷镇,也就具了颇为不同的意义。   瓷镇居于八百里伏牛山之尾,四面环山,镇区便是众山环绕下的凹地,形似农家所常用的水瓢。人们便世代居住在这“瓢”里。你若上了镇内最高的南山,举目四望:镇子以西,群山绵延;镇子以北,沟谷山峁交错;偏那镇子东南,却是沃野千里的一马平川。而在瓷镇这小小的“瓢”里,现今却生息着三四万人,地少人多便成了瓷镇人永也绕不开的难题。   镇子里最低处是肖河,肖河两岸依次便为民居、坡地。低处修屋筑寨,稍高处依势将山坡地修成旱地梯田。所有的田地,本就是因地随形开掘而成,自就极难找出块儿像模像样的大块儿地,地块儿便通常都只是亩把子大,那些能有四五亩大小的地块儿,就成了人人眼馋的大块儿好田。   而在桥南,却有两块儿大田,一块儿十四亩,一块儿二十五亩,颇令桥南人引以为豪。因了这份自豪,桥南人便以其亩数为之命名。队里每次调地抓阄,社员们也都心中暗暗期许,愿上苍保佑抓到这两块儿地中的一份儿,因它的地平土肥,方便收割、晒打。   只可惜的是,我家却从未抓到过这两块儿地中的任何一份儿。我能记起的两次调地,抓到的不是砂石板儿地,就是芦苇丛生的水库洼地淤田。我们每年饱含希望所播下的种子,长出来的作物不是孱弱就是泛黄,每亩地打上三百斤麦子就已经算得上是丰产。一家五口分得的两亩半责任田,夏、秋两季所收的粮食,也仅是勉强够家人吃上半年。于是,每每路过“二十五亩地”,心中便会升腾起一种渴望:要是我家的地分在这块地里,那该有多好啊!   只是,那块被唤作“十四亩地”的大田,在我十岁左右时,便因队里人口激增,那些孩子众多的人家,原先所居的老屋旧宅早已住不下了,渐就被队里划作了宅基用地,被那些家里房少兄弟众多的人家,你剌一块儿,我占上几丈,硬生生东割西分给划拉殆尽,成了一处处宅院。   有能力的,很快就立起三间正房,扯上院墙便成了一院人家。那些眼巴前财力不足的人家,就先将正屋的地基下了,唤作“扎根脚”,尔后就在旁边先凑合着盖起两间厢房,虽无院无正房,却好歹也算是个窝了,好不好看暂且不管,人先住进去再说,也算一处宅院,立住了一户人家。   没出几年,原本好端端的一块儿大田,就被各家立着的诸般形色屋舍、院墙挤满。因块儿大地好而闻名的“十四亩地”,再无颗粒粮食产出,仅成了一处地名。   而与“十四亩地”一堰之隔,便是令桥南人引以为傲的“二十五亩地”,两地块儿之间落差仅一米余。因其地块儿很大,为了行走和收割方便,地中间就专门留出一条可过拖拉机的土路。一条土路将地劈作了两半儿,每半边又有数条横着的田埂将地隔开,形成更小块儿的田,各家田埂、堰边还间植泡桐。一块儿大大的田,就被这些个路呀、埂呀、树呀分割开来形成十数块小田,那些个路、埂、树也就成了各家田地的边界,远看去像极了我上小学学写汉字时所用的田字格。社员们三三两两在各自的“格子”里劳作,或执锄,或薅草,或施肥,人们在田地里,田地又在天宇之下笼着,不用刻意,人们劳作的场面就与天地很自然地融为一体,成为一幅极美的田园画卷。   那时,我只是觉着地块儿这样划分后,看起来挺美,却终是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或语句来形容它。直到上了初中,学陶渊明的那篇《桃花源记》,读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几句,恍然发现,这才是我一直所想要用来形容“二十五亩地”最佳的语句,那“阡陌交通”便是表达它最为贴切的字眼儿。   这样被分割开来的“二十五亩地”,在初春时节最为好看,各家田中麦苗正绿:施肥多的浓绿;肥力差些显出青淡;勤快人家的壮而富有生机;疏懒人家的苗瘦且色浅;这些长着浓、淡、深、浅的绿色麦苗地块儿,极随意地排列组合在“二十五亩地”里,远望去就仿如是铺在天底下的一块方格子绿毯,煞是好看,使你常就忍不住多看它两眼。   “二十五亩地”也因着地块儿的广大,少不得要在里面划设出专用的麦场区域。麦场有二,一东一西,分落得合理且恰到好处,负担起周围就近地块的晒豆打麦之职。瓷镇作物一年两熟,夏收麦子秋收豆,两季作物收割、晒打的时间,前后加在一起也不过月余时间,月余的紧张与繁忙之后,除了场边堆垛起一个个状若馒头的麦秸堆和豆秆垛,两片麦场便归于静寂。   这时的麦场,多会沦落成牲口的休息地和它们的饲料堆集场。那些无人要的豆秆、麦秸,就堆垛在场边上任随风吹雨打,而饲有大牲口的农家,则会将自家的麦秸堆垛浑圆,顶部大底儿稍小,最上面再用掺了麦糠的黄泥抹上一层,给草垛加上一层泥制雨帽,周遭再刹上些酸枣葛针,防着别家猪拱鸡刨。自家用时,就过来挪开葛针,薅拽上些弄回去,薅完依旧将葛针刹好。这样保护下来的麦秸,啥时来用,都是洁白中透着黄亮,全不似那些无人照管的麦秸垛,一场雨加上风刮日晒,眼见着就成了污浊的霾灰色。   这“二十五亩地”的麦场,除了牲口会在里面“打滚儿”撒欢,因离民居近的缘故,也常会成为孩子们的乐园。他们在麦秸垛间追逐、嬉戏,在里面玩“藏猫虎(捉迷藏)”游戏。你只随手将那些不太瓷实的麦秸一掏,就成了一处隐蔽的藏身所,躲进去后再弄些麦秸将洞口封好,极难被发现。甚或有些人怕被找到,就一直躲在麦秸洞里不肯出来,不论你在外面怎么找、喊,他就是不吱声。待他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自己钻出来看时,才发现天色黄昏,小伙伴儿们竟都走了。而我所最喜的,却是躺在麦秸垛上看天上的流云,听麻雀在麦场觅食时的啾叫。   在“二十五亩地”的西南角上,有一处七八米见方的圆形石砌水塘,水不深,却有蝌蚪、青蛙。黑黑的蝌蚪,在浅水里成群结队扭着长长的尾巴;大嘴鼓眼的青蛙,趴在塘边的石头上,肆无忌惮地大声“吱哇,吱哇……”;田中的农人,热了会过来淘洗上几把手巾;勤劳的妇女,忙中抽闲在塘边的石板上捶洗家人衣物;最为闲适的,却不知是谁家小娃儿,赤了脚片在塘边上用手捧捉蝌蚪玩,有胆大的,还会将那蝌蚪活生生放进嘴里吞下去。据老辈儿人说,蝌蚪性凉,喝了它天热时不会害眼(红眼病)。   与此塘两三米远的东南角,还有一井,其深不足两米。因着井上并无盖子遮掩,近前又挨着麦场,便常有麦秸等物吹落其中,显得井中的水不甚净洁,若非渴极,也就少有人愿喝这井中的水,井就几近成了摆设,渐自就荒废了。   后来,队里为提振集体经济实力,硬是在“二十五亩地”西侧麦场上建了一座钧瓷窑。有了瓷窑,配套的厂房、场地等一应设施都要上,瓷厂建成了,不但占了麦场,还占了旁边一些种着的田。可因着技术、管理等诸多原因,瓷窑却终未见上效益,半死不活。之后,队里又将该瓷窑转租给他人使用,具体收益如何,除队长等当事人外,社员不得而知。待我离家若干年,回家再路过那里,那窑院已是破败了。   后来,镇里退耕还林,谁家的地也都再不让种了,只在各家地里象征性地种上几株泡桐,每年一亩地给各家补上一二十块钱粮款,就都算是还了林。“二十五亩地”也重蹈了“十四亩地”的辙,被强势的人家硬生生东切西割,偌大块儿好田,就全盖成了房子。所不同的是,人们盖房起屋的速度极快,圈起院墙来也毫不手软,生怕一眨眼就会被旁人占走半尺去。待我再次探家路过时,已屋舍俨然,除了两排房子中间留着过车的道路外,全被各家圈进了院子里,已无尺地可见。   至此,“二十五亩地”已死,仅成了地名,再无它意!就如我现在所住的城市,有一处地方被唤作“良田乡”,乡名虽为“良田”,却只见楼而不见田。而楼边的马路,也是横竖交错呈“田”字格状分布的,却与“阡陌”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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