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 主页 > 诗文鉴赏 >

【八一?恩】飘落在柳树枝头的思绪(散文)

时间:2020-10-28 00:34
  萧瑟的秋风吹拂着门前的那棵柳树,枝头随风儿摇摆,零星的枯黄叶片被风吹落,似蝴蝶般在空中翩翩起舞,又缓缓落下。秋深了。   “柳叶黄了,飘零了,我也该离去了。”父亲低声地说。他双手支撑着窗台,颤巍巍地站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紧盯着那棵柳树,连我进入家门都全然不知。我赶忙上前捂着他的嘴,拉着父亲的手,搀扶到床前。父亲伸出一只手,让我给他搭把脉。我用右手的中间三指,搭在父亲的寸口处,像模像样地眯起了眼,进入沉思。父亲原本瘦瘦的身材,如今胖了一圈,全身浮肿。尽管我的三根手指轻轻地搭在上面,但是还是留下了三个坑。父亲的脉象无力且很轻,我哪懂得脉象呀,偏偏父亲信任我。当我每天中午回家时,他总是伸出右手,然后满怀希望地等着我说那句:“嗯,今天不错,比昨天好些了。”他自己也知道这次已经逃不过了。父亲望着我,等着我将他的药分成三份,明天的早中晚,分成三包,藏于枕下。若是别人打开瓶盖取出药给他,他怎么也不会吃的,好似别人在害他。   我扶父亲躺下,盖上毛毯。父亲的眼睛始终不离开我,也许在他的眼里,我还是个孩子,没长大的孩子。   “帮我摘段柳枝来,插入瓶里。”父亲说话时硕大的喉结,一上一下,我喜欢看,小时候常常用手去抚摸。虽然父亲全身肿着,但是那喉结丝毫没见小。我应了一声,便去门外。   门外的那棵柳树是父亲几年前随手插下的,因为房屋距离很近,没有多少空间。柳树还没有小孩子的胳膊粗。我望着早已没有青叶的柳树犯了难,揣摩着父亲要柳枝不知何用。挑选了两枝带有几片黄叶的折了下来,断裂处的青色惹人喜爱。找了个瓶插入,放于父亲床前的小茶几上。父亲对我点了点头,满意地笑了笑。   从小,我就不喜欢问父亲问题,这也是父亲喜欢我的地方。我总是听着父亲的话,做着父亲要我做的事。而今天我的好奇心上来了,问父亲何用。父亲不说话,我分明看到,他的眼角已经湿润了。我抱歉地走开了。   我走到母亲身旁,询问父亲的情况。母亲低下头,轻轻地说了声,不好。我答应今天晚上留下来陪伴父亲。   下了班,我没有回自己家直接来到父母家。看着父亲吃了一小碗饭,母亲告诉我,“今天你爹爹高兴,吃得不少。”父亲点了点头,在我的搀扶下去房间里坐在躺椅上,气喘吁吁,咳嗽了几声。我连忙给他喝了止咳糖浆。父亲年轻时就落下了哮喘病,后来变成肺气肿,药常年不断。我小时候常常见他大把大把地吃药,那些药小如羊屎丸,黑黑的,看上去有二十多粒,还有几片是绿皮的西药。父亲左手握着药丸,右手拿着茶杯,将药推入口中,喝上一大口水,一仰脖子,只见喉结上下一动,咕咚一声,药便没了。我让父亲蹲下,扒开父亲的嘴,仔细地看了,真没了。我吃药是很费劲的,我想是不是父亲的喉结帮了个大忙,所以吃药不难。父亲也不说什么,由着我去猜去想。   父亲的咳嗽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连忙来到房间,他要坐起来,我在他身后垫了一床被子,他软软地靠着,拉着我的手,眼泪就下来了。“宝贝女儿呀,我走了后,没人疼你了,你要对自己好些……”我忙捂着父亲的嘴不让他说,帮他擦了泪。我自己却无法止住,泪水顺着面颊流到颈脖,痒痒的,我的心却是痛痛的。父亲伸出肿胀的手替我擦了,我看着那双手,眼泪根本止不住,十指肿胀成胡萝卜,原先父亲精细的长长的手指已经没有影子了。父亲拉着我的手,让我替他数数脉搏,拿出胸前袋中的怀表,那怀表是父亲与母亲结婚时的,现在看上去虽然表面已经有了锈迹,但是父亲一直让人修理,还是能走的。打开怀表盖,开始计数。父亲的脉搏每分钟有一百十几跳,我知道他肯定很难受。想起一月前,从不肯去医院的父亲主动要求去医院住下,医生不想为难他,留下他住一晚上,也许是因为紧张,见打针都害怕的父亲,看到白大褂来了,紧张得小便失禁。爱干净的父亲要我母亲换下床单,带回家去洗了送来。医生将母亲叫到办公室说是让父亲回家休养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我苦苦相劝,虽然医生是我熟悉的,并通过他才能弄到一晚上的床位,但医生的坚持,我们也就作罢,只配了点药。   如今父亲已经到了艰难的地步,每过一分钟都是对他的考验。药,对于他来说,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地哄他。   父亲问起我的婚姻情况后说是要讲故事给我听。我说,等您好了再讲,父亲摇头,慢慢地开讲,说是以前有一个妻子对丈夫很坏很凶,丈夫做着苦力却常常吃不饱,妻子有了外遇,想害死丈夫,于是便请村上的郎中配副毒药,郎中知道他们家的情况,随口说了句,烧碗糯米饭,加上肉给他吃便会死去。那妻子真就烧了饭菜,端着来到田头,走到半道想着没带筷子,随手摘了柳枝剥了皮。丈夫吃了果真死了,妻子高兴地去谢谢郎中,郎中大吃一惊,原本糯米饭和肉是吃不死人的,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来柳枝和糯米饭不能搭配在一起,吃了会死人的……父亲还没讲完,我突然想起父亲要我摘了柳枝来,惊得一身汗。忙扶着父亲去床上躺好,等他眯着眼的时候,我悄悄地拿走了柳枝。真后怕,险些做错了事。   夜深了,我躺在临时搭的钢丝床上,父亲哼哼着要起床坐躺椅,我扶他起来,他说你睡吧,我刚躺下做着美梦,父亲又哼哼着要睡到床上去,一晚上,有十来回,难怪母亲一个人吃不消了。当然更难受的还是父亲,看着父亲黑黑的眼窝,我心疼着,我一晚上不睡能补回来,而父亲天天如此,真是难以想象的苦。   第二天我正好休息,吃了早饭,给父亲搭了脉分了药便准备回家,父亲望着我,流下了眼泪,我说,明天我还会来的,您别怕。父亲点了点头,我回了家。   没想到,当晚半夜,弟弟来到我家后窗口喊我起床,说是父亲不行了,我赶紧穿衣,骑着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没到家门口,便听到母亲的哭声。父亲走了,没让我见最后一眼。望着躺在门板上胖胖的父亲,我大声地哭着,看着父亲露在外面的那十只手指,退了些肿胀,没有先前的那个胡萝卜样子了,我再看着父亲的喉结,还是那么硕大,我紧盯着,似看到了上下滑动,我揉了揉眼睛,硕大的喉结却静止着,我呆呆地盯着,希望能看到喉结的上下移动。父亲离我而去了,我的心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凉得可怕,身子抖了起来,哥哥们将我搀扶到房间里躺下,可我闭上眼,昨天父亲的眼神和所说的话就在眼前,我守着父亲最后一程。当火化场的车子来了,我才真正地意识了,我永远失去了父亲。   那年,我不满二十五周岁……   时隔三十多年的今天,如果父亲还活着,今天便是百岁生辰。父亲的音容笑貌还在我的眼前,我仿佛看到父亲伸出右手臂让我搭脉的情景,我仿佛看到父亲端着母亲烧好的糯米饭拿着我摘来的柳枝在吃着,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打开窗,窗外的柳树早已飘落了叶片,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忽然间,我仿佛变成了一片片蝴蝶飞向柳枝,妆点成五彩缤纷的枝叶,将思绪寄存在柳枝上,倾诉心中对父亲的思念。抬起眼,朦胧的泪眼里,分明看到父亲正站在云端向我招手……  

------分隔线----------------------------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