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被风吹过的夏天（散文）

　　总有一段记忆，让你铭心刻骨。总有一些事，让你心心念念。　　 那一天，正跟同事们嘻嘻哈哈说着话，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是小舅打的，他语气颤抖地告诉我，外婆生病了，正在医院抢救……　　 然后我在店里，哭得撕心裂肺。马上跟老板请了假，买了最快的高铁去北京。　　 记得到达北京医院的时间是凌晨两点。舅舅和舅娘在医院的地上坐着，地上铺着纸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满脸憔悴。从他们口中得知，外婆正在重症监护室。白天家属要在监护室外面等，等待医生的宣判，或生或死。晚上家属也得在留在医院，防止突发状况。　　 外面的热风偶尔吹进来，打在脸上，有些疼，疼出了眼泪。就这样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浑浑噩噩半睡半醒到天亮。　　 舅娘回去洗漱换衣服，我跟舅舅在监护室外守着。因为监护室里面是不让家属陪同的，以免细菌进入。很多家属或躺或坐在监护室外面的凳子上。有时医生会出来一下，叫某个家属的名字，然后跟家属低语了一番，只见家属立即哭得像个孩子，撕心裂肺。后来舅舅说，这个家属是一个出车祸的孩子父亲。孩子救不活了！唉！只有二十三岁啊！舅舅悲伤地说着。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天作证，地作证，只要外婆能够好起来，我愿意减寿二十年。如果没有外婆曾经的贴心照顾，哪来如今的我安然无恙。　　 或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上苍，也或许是医生的尽力救护，外婆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三天，终于转到普通监护室。如此，我才得以见到病床上的外婆。　　 病床上的外婆每天输着氧气，打着吊针，监护仪上的血压、心率数字忽高忽低，生命线弯弯曲曲地跳动着。我就在外婆病床边静静守护着。舅舅舅娘他们几天没怎么合眼了，我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下，明天再来换我。如此轮流照看。　　 外婆偶尔醒过来，看着我，吃力地问我，你怎么来了，你工作怎么办，工资得扣多少啊，快回杭州去。我含着泪说，你这样我怎么能不来，你如果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外婆沉默了，我却难过得像个泪人。　　 白天外婆状态还好，基本比较安静，到了晚上就犯迷糊，外婆常常要挣扎着起来，手上乱动着，说着一些胡话。医生说这是由于药物作用，属于正常现象。相比之下，外婆这状况还好一些，临床一个男人，犯迷糊打人，一脚踢到他一个家属肚子上，口里还嚷着，她是坏人她是坏人。虽然病房里有两个护士，也是顾不过来的，所以整晚都得有家属陪护。外婆一整晚都是很少睡觉，我也一样。她不睡，我也不睡。她睡，我一样不睡。我要看着输液瓶，看着液体一滴一滴流进外婆的身体里。就像看到阳光透过乌云一点一点探出头来。　　 白天舅舅过来的时候，我会去楼下的椅子上眯一会。　　 病房里夹杂着各种气味，医药味，人体味，混合着饭菜味，让人作呕。　　 医生说，由于天热，要经常给病人擦拭身体，这样就会好得快。于是，每天我会用温水将外婆身体轻轻擦拭几遍。医生说，病人只能吃流食，于是我会将西瓜捣碎，用勺子一点一点喂进外婆嘴里。就像小时候外婆喂我的样子。　　 此时的外婆很安静，像个襁褓中的婴孩，时而看看我，时而看看窗外。　　 每天主任医生都会带着主治医生来查房，会关切地寻问每一位病患的感受，然后微笑耐心解答。那种感觉就像是如沐春风，让人忘记了病痛忘记了烦忧。　　 外婆经常对医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医生我要回家，我不看了，我们没钱。医生总是一脸春风地说，大妈，再过几天您就彻底好了，这样就可以回家啦，钱不是问题，身体才最重要。　　 后来我才知道，除去入院交的几万，医药费又有几万块了，而医院却没有时时催促我们交钱。用药依旧，照顾依旧。这一点让我感动。因为潜意识里一直觉得，没有钱医院是不会收留的。　　 窗外的知了阵阵，窗内的病患偶有说话声。　　 这天下午，临床的一个老太太，因为吃了西瓜，一下子咳嗽起来，瞬间脸就变得乌青，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然后她的女儿按了病床上的求救铃，几秒钟护士过来了。看到情况之后，转身跑去叫医生，不过几秒钟，来了一群医生。让病人家属离开，医生们全力抢救起来。时间一点点过去，病人家属在外面都哭成一团。而我在外婆身边也有些惊慌起来，由于离得近，我亲眼看到医生用了各种仪器，临危不乱，全力抢救了一个多小时，才将那个老太太抢救回来，然后老太太的嘴上就多了一个呼吸机。暂时只能靠呼吸机呼吸。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好近。近得仿佛自己刚刚从死亡线上走过一遭。过后，老太太女儿跪着答谢所有医生。而我也激动的热泪盈眶。　　 没过几天，那个老太太就转到普通病房了。　　 然后这个床位又来了一个新病人。而这个病人的陪护时在时不在，好像并不是他的家属。所以经常是护士帮他看着吊瓶，然后陪着他上厕所。医院这点想得很是周到，病房两个护士，一男一女，这样很多事就方便多了。　　 窗外的知了依然清脆地唱着，病房里的人来了又走了，哭过，笑过。外婆的脸色越来越好，说话也有了力量。　　 半月过后，安然走出了病房。　　 病魔无情人有情。　　 这个夏天，有些凉，有些暖。因为被风轻轻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