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自己的圈套（散文）

　　现如今，饺子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了，可在北大荒那会儿，还真是稀罕物，是“一年到头吃饺子”呢。　　 北大荒的饺子，没有那么多的名目，什么三鲜、四鲜、鲅鱼、皮虾、百味——饺子宴，但是，它却好吃，绝非城里的这些饺子所能媲美。北大荒的饺子，味道绝对不一样：黑土地长出的大白菜，个头儿大不说，菜邦子油汪汪的，用鼻子就能嗅出蔬菜汁的味儿来，不像我们现在吃的白菜，是靠化肥催起来的，吃起来水拉喀嚓的什么味道都没有；猪肉就更不一样了，黑土地的猪，吃的是纯粮食，苞米、高粱、小麦，甚至大豆，肉既香又鲜凌，炖肉的时候，香味儿顶风能飘出二里地。不像现在圈养的猪，吃的都是复合饲料，肉不好吃不说，嚼在嘴里还发艮；炖肉的时候，还得放什么炖肉粉，否则一点香味儿都闻不着。面粉也有黑土地的特色，当年打的麦子，当年磨的面，蒸出馒头来，上下牙一打架，“嘿！”甜丝丝的像掺了白糖！什么菜都不用就，白嘴儿一顿能吃五六个。所以，北大荒的饺子虽然个大皮厚，但你绝对感觉不出来，因为面粉本身简直就是一道佐料。　　 北大荒的饺子，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北大荒人包饺子，也有自己独特的风俗。他们不是一家一家地自己包自己家的，而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一起包大家的。大年三十那天，人们早早地就张罗开了，家家户户门前支起一口大锅，烧上滚烫的开水，杀猪、煺毛、开膛，灌血肠、烀猪头、做血豆腐，忙得不可开交。到晚上，男女老少齐上阵，切菜、剁肉馅、和面、包饺子。自己家的饺子包完了，他们并不停手，而是全家一起涌出门外，到界壁儿帮着包。先帮家里人手少的，像过去的五保户什么的。帮完了东家帮西家，有时候，一户人家里能凑上好几家人，那气氛，又亲切又热闹。最高兴的是孩子们，挨家挨户地串、挨家挨户地帮忙，磕头、包饺子、放爆竹、收压岁钱，一直闹哄到天亮。　　 北大荒人包饺子，还不像咱们北京人，一次就包出那么点儿来，也就够塞牙缝儿的，他们这一宿，要包出一面口袋来。北大荒是高寒地区，冬季，夜里常常是零下三四十度，什么东西都冻得“刚刚”的，他们就把这满满一口袋饺子扔在门外冻上，从初一到十五，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拿。　　 北大荒的风土人情、北大荒人的热情、豪放，尽在一个饺子之中了。因此，“一年到头吃饺子”对于我们这帮知青来说，也具就有了无穷的吸引力。　　 第二年的“头”——春节终于来了。我们师部警卫通讯连一共两个排六个班的编制，七八十号子人。三十那天，每个班分给一块肉、几斤面和几棵大白菜，大家一齐动手包饺子。但是，包虽然是按班包，吃却并不是按班吃，所有的饺子都在连部炊事班的两口大锅里煮，谁愿意先吃都行。北大荒的风俗无疑在影响着我们这些知青。　　 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了，馋得慌，也烧得慌，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了，不出点儿坏主意，这心里头就好像总有只猫在抓挠儿似的刺挠。“嘿！我出个坏主意得啦。”我对另外两个知青说。我们三个人在一间小屋子里包饺子。“什么主意？你说。”他俩的心态竟然和我一样。“过来。这样——”我对他俩耳语了一番。“好、好！”他俩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　　 吃饺子的时候，我们装腔作势一个劲儿地往后潲，说：“不着急、不着急，谁先吃都一样。”按我的主意，我们仨人分别包了一个碱面的饺子，一个胡椒面的饺子和一个咸盐馅的饺子，我们就等着瞧别人的热闹呢。但是，七八十号子人，眼瞅着都吃了一半了，这几个饺子它始终不露面。得，咱们也吃吧，连馋带饿，我们终于挺不在住了，我拿起脸盆，到炊事班盛回一脸盆饺子，说：“快吃吧！管他妈谁倒霉呢，反正咱们吃不着。”　　 “稀喽”一声，我们仨人几乎同时把饺子塞进了嘴里。“哇——呸！”又几乎同时把饺子吐了出来。我们使坏包的那三个饺子，竟然让我们自己吃着了！而且是转着圈儿吃的：包碱面的吃着了胡椒面的；包胡椒面馅的吃着了咸盐馅的；包咸盐馅的吃着了碱面的！怎么，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七八十个大肚汉吃饺子，一个人就是按40个饺子计算，全连也得包了3000来个，我们吃到自酿“苦果”的概率不过千分之一，怎么就真的吃着了呢？难道真的是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还是“他来我处，我去他处，他却到卖茶老爸彼德处去了”！我们惊得目瞪口呆，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到我们三个人狼狈的样子，其他知青们全都围了过来，待他们得知原委后，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的，喷着饺子骂我们说：“该！让你们长歪心眼儿，这就叫老天有眼！”　　 若干年后，我读到一则以色列人写的寓言，寓言的内容我想不起来了，但寓言结尾的那句话，我至今不忘，每当我回忆起北大荒的风土人情、回忆起北大荒的饺子的时候，那句话也常常“拔起萝卜带起泥”一样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给别人设置的陷阱，常常会成为自己的圈套”　　 　　 　　 2021年8月28日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