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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家*小说】老盐河线索

时间:2020-01-13 00:56
  我深深地爱着你,这片多情的土地。   ——题记      ◎磨坊   老母儿爬上来,夜就躲到房影里去了。院子里那棵小枣树替样儿似地印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月光洒在这方方正正的小院儿,象是被男人拿墨线打过,齐齐整整的。   她走进院子里,收了一簸箕豆子打算再去。一扭头,就看见了自己在地上的影子。愣了一会儿,她想,谁也不会相信这么苗条的身子揣过孩子。孩子睡熟了,趁这工夫多磨会儿吧。   她把豆子溜进磨眼儿,就推了起来。天这么晚了,她一点也不觉得累。因为她想着男人比她更苦。揣着孩子时,他一直让她在炕上歇着,活一样也不给摸。跟了他,就是他的人了,等生下崽来,做牛做马,也得让他吃好食儿,睡热炕儿。磨棍儿横在肚子上,随着她一圈圈儿地转着,她没有想到过她正在做着一头牲口的事。前两天男人对她说再卖几个豆腐就够钱买驴了,等买了驴就让她歇,她也没寻思到这上边去。当时她只是觉得他疼她。   就是这么回事,除了他没人疼我了。这样想着,手上攥紧了磨棍儿,脚底下也快了起来。父母是难指上了,她抱着包袱跟着他逃出家门时,就压根儿没想这么远。她只觉着她不能让那个少条腿的男人糟蹋了自个儿,再说天下父母都是盼着自家娃子好的。等到咱们过起好日子就行了。以前她在被窝里想家哭时,他就这么劝慰说。这时她就会想,有了他就够了。其实父母也只是恨她夺走了哥哥的媳妇,绝了家里的后。等哥哥找上媳妇就全都好起来了。说实话哥哥从小就对待她好,她这样一跑只把哥哥是坑苦了。   小磨轻了起来,她撂下磨棍儿伸手到磨眼儿里摸了摸,又空了。一个豆腐已经够了,她想着收了豆子再磨一个。男人在旁屋里刨子还一直没停。再说这样驴钱就出来得快些个,等有了驴,磨就转得快了,赚了大钱跟他商量着多给哥哥送去。娶媳妇是要花大钱的。等哥哥攒够了钱,托人给后邻家的闺女提提,保准能行。虽然腿上有点毛病,但又不碍大事,哥哥也不会嫌弃的。好女人谁愿嫁到穷家里去。要是真这样以后就会全都好起来了。   她拎起簸箕走到院子里,风凉飕飕地从她脖领儿里爬进去,在身子与棉袄之间的空隙里乱窜。她抖了一下。老母儿斜了西天,影子更加长起来。她纳闷刚才自己的苗条是不是老母儿在作怪。便低下头使劲儿在瞅着那小棉袄里裹着的身子,如果不是这样冷,她直想脱下来看个清楚。从影子里看到手上的簸箕,就要转身去收豆子。这时刨子停下来,男人从旁屋里走了出来。   他娘,干啥呆在这儿,怪冷的,累了这就去睡吧。   不累,我就看看自个儿。她说。天气挺冷,说话时有一团白气儿。   她收好豆子回到磨上来。见他在磨道里正斜对着墙,人与墙之间有道缓缓的水柱儿。光斜着照进来,把水柱儿映成了一束光。既使到了现在,她还是禁不住自己,那念头就象一条小鱼儿逆着水流儿游了上来。不知是不是不好意思,她的脸开始热起来,她的心口也跳个不停。   于是感觉就又回到那个白天去了。她是多么地不愿嫁给那个男人,尽管她很可怜他,为了养家娶媳妇,沟畔上砍柴摔断了腿,又被庸医耽误最后截掉了。可是父母讲得再实际不过,你不嫁过去,他妹妹就不能娶过来,就是真赔上你,也不能让这个家绝种。为了哥哥,她还是哭着答应了。可心里怎么也解不开,这跟哥哥娶妹妹到底有什么两样。后来她去过那男人家一次,去了才知道那男人傻得都说不成话。回来她哭得更凶了,可她没说,她认为她父母肯定知道。那一次从集上扯花布回来,家里多了个男人,是给哥哥打几样家俱的。她不敢和他说话,外来的人鬼心眼子多。这男人并不象她想得那么坏,几天以后她就觉出来了。他老实、憨厚,不爱说话,手脚勤快,活也做得精致。她躲在一边手上摸着针线偷偷地看他干活儿,看着他身上的肉块子动过来动过去,突然就有了要上去咬一口的冲动。她还偷偷地盯着他推刨子时叉开的双腿,她的眼前就添了个东西吊在屋顶上摇来晃去。她离不开他了,她真想嫁给他了,她没有办法抑制自己。她跑到屋后的大石墙下面,想放声痛哭一场。那个木匠正斜背对着她,石墙上已有了一片湿渍,那水柱儿还义无反顾地喷射上去。她的目光象一条小鱼儿,直游到那一截嫩藕的旁边。她愣愣地欣赏着,看到他把东西装进去转过身来。   你死瞅着我干啥?还不快磨。他系着腰带说。   她慌张地收起眼神,把豆子又一溜儿地倒进磨眼儿,一圈圈地转起来。她看到磨缝里乳样的豆汁儿流出来,那天她的脑壳也象这豆汁一样苍白。只记得自己一眼也不放过他,扑过去咬断了他刚刚捆上的腰带。这之后她就忘记了,她没有听到自己痛苦而甜蜜的呻吟,也没有看到身后开满野花的坡上蜜蜂刺进蕊头汲取花粉。   男人的刨子声又响了起来。她听着在心里笑了笑问自己,腰带断了他是怎么回去的?她起身时,墙上的湿迹还没有干。她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一种渴望,渴望得到那个病秧子男人没有的东西再出嫁。她哪里知道,她得到的东西又不是一件花布褂子,得到了可就再也扔不下。   那刨子响得象他俩商量逃跑时一样不露声色。她在磨坊里听着心里俏骂,真是个坏蛋,我们全家人竟没有半点察觉。他娘,看不是孩子醒了。旁屋里喊话过来。她拨开磨棍儿,顿觉有一股暖融融的东西自下往上弥散开来,象她怀上孩子的那次一样。于是她轻松地一步跨到了院子里。   老母儿已不知到哪里去了,满天的星星都闪着惨白的光。东方象是要亮的样子,她的影子还能在地上隐隐约约地寻到,可她已不再顾及这些。小枣树儿不停地抖在院子里。她想,明儿是个风天。   男人在屋里停了刨子,怔怔地跟着她进屋来。她从炕上连被子一块抱起哭着的孩子,解开怀把奶头儿塞到嘴里去,哭声立刻停了下来。男人盯着大奶子看,也是一副饿了的模样。那孩子的小手也正巧落在上面,怕是有人要夺走似的。男人无奈地笑笑。这日子把他也熬苦了,她想。   孩子睡了一大觉,刚又吃了奶,如何也哄不着。她就给孩子裹好小棉被子,背在肩上出来了。   你怪累的,搂着孩子睡会儿吧,天这就亮了。男人叫住她。   我不累,孩子也不睡。把这一锅我推完它。她说。她背着孩子穿过院子,走向那黑黢黢的磨屋。忽然她觉得那是个光明的地方,至少是个能给她带来光明的地方。她此时的脚步轻快得就象当年和几个小姐妹小驹子般地跑在村路上。多磨豆腐,快点买驴,更多磨豆腐,挣更多的钱,给家里让哥哥娶上媳妇,生了孩子,家里就没有绝后,她就可以回家了,父母就会象小时候一样地疼爱她。可不是吗好日子正等着她哩。她真是这样想的。她觉得全都好起来了,总算是全都好起来了。   男人的刨子还在响个不停。孩子在她的背上转得有些困了,死死得往下坠。她也是实在累不过了,用肚子赶着磨棍儿,腾出手把孩子从背上解下来,又稳稳地放在磨盘上。也不准凉,这就快完了,没事。她想。   这个天亮前的时辰是最黑的。男人象是点起了灯,她能想到他闪在额头上的汗珠。于是她也推得更卖劲儿了。磨屋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窗台上那个豆腐模子懒懒地泛着白光。她忽然从黑暗中看到她的哥哥冲着她在高兴地笑,看到她的父母站在村口唤着她回家来,果然她就出现在了回家的村路上,手里拎着好多好吃的点心,挽着她的男人,一如当年那样爽快地说说笑笑,那笑声如同村边的小溪水,透明透明的……   刨子一直响着。风开始刮起来。天快亮了。   她感到磨轻了,便松开磨棍儿,长舒了一口气。唉,总算是又过了一夜。她弯腰拾起豆腐模子,端到窗户口去。   天,咔嚓一下子亮了。   那鲜红鲜红的豆腐刺痛了她的眼。她看到孩子的两只胳膊正插进两个磨眼儿里,趴在磨盘上象是睡着了。这可怎么卖呀,这豆腐谁会买呀,豆腐卖不了,驴也买不成了,这可就全完了,真就全完了。她在想。   她飞快地抄起磨棍儿,笑着把那台小磨推得飞转。男人听见笑声停了刨子奔跑进来,站着站着,围着小磨转着,不由地无声地笑了起来……   屋外的天亮了。   风从老远老远的地方走来。      ◎草甸子   这条路其实是顺着河道向前走的,远近不过两个地头。只是前边有个河汊子,看意思想要漫过来,但总也没能够,便了了。很早的时候他还小,河汊子紧挨着他家的瓜地,旱时就从汊子里淘水,涝时就把水排出去,挺自在的。到后来可就不行了,旱时汊子也没水,涝时它也满满的,不挡,水还会涌到地里来。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拐到了这边来,汊子两边的地早就没人种了,被河水连冲带刷地改造成了一块不小的滩甸。那甸子的模样他是知道的,甚至连哪儿高低深浅他都知道。这样暗暗寻思着,心就回到小时候捉螃蟹的马灯光里去了。每每半夜醒来,听着他爹在炕上扭动的声音,自己就兴奋得象是一只刚压过蛋的公鸡,浑身舒坦得如同在甸子上行走时有块卵石硌了脚心。他手里拎着马灯,挑了块大地儿坐下来,从腰里解下细布袋,再用铁丝圈撑圆袋口,把马灯拧得铮亮,搁到布袋底里,然后他就想拉屎拉屎,想尿泡尿泡,反正那瞎蟹赶着光自己就爬来了。布袋外面有几只蜢虫飞来绕去,跌撞在布袋上,在那透过布袋的弱白的光里也煞是好看。布袋口前面的滩地上,有个亮亮的圆盘,黄黄的,衬着银灰的滩地,恍是天上的老母儿。最后他收了口袋,背着半布袋跌打滚爬的鲜蟹回家去。   白天补,黑下糟。他嘟哝着。娘蒸了蟹总是先让爹吃,他有些埋怨。不糟能有你?他爹急了,爹腿上年轻时趟冷水冻成的筋疙瘩一蹦一蹦。他再也不敢言语。   有只瞎乎乎的飞虫扑到脸上来,疼得他赶紧抓了一把。他抓到了脸皮上的皱纹,他知道自己老了,谁老了也得认,他早就认了。种不了地,就与儿子买了羊,每天放到草甸子里去。甸子里的草高着呐。他立住了,要走到甸子先经过前面汊湾的坝子。他看到坝子上银白一片,象是涂上了什么。他有些不愿向前走了,回头看看四处都浮着轻轻的水雾,村庄已看不见了。有一阵风从身后追上来,裹卷着潮气推着他向前挪步。   他儿子剪了第一次羊毛,给他买了个戏匣子。他开始每天揣上它赶上那一群光突突的骚物到甸子里来。草窝里一躺,羊吃个够他听个够。红红的老爷儿落进河里,半个河道便燃烧起来。他的腑腔里也酿出个调子,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只好把羊吆喝到一块,甩甩鞭子就要回去了。   有个噪门隔岸传过来,那姑娘也赶着一群羊。   有只老蟹钳住了他的鞋壳子,他一腿就把它甩到了汊子里,咚地一声便沉了底。他知道老蟹许是把他的鞋壳当成了蟹盖子,他开始后悔起来。他媳妇的魂就漂在这河汊子里,或许是变成这只老蟹来找他的,来叫他也去。那年的河汊里水灌得满满的,他媳妇黑天里看瓜一滑溜到汊子里漂走了。幸好还给他留下个儿子。不知从哪天起,反正是个有风的阴天,姑娘赶着羊到了这岸来。那岸的草吃光了,这甸子里的草多好。姑娘试探地说。于是他们开始一起放羊,于是姑娘喜欢上了他怀里的匣子,于是姑娘为他殷勤地圈羊。   那年他家的瓜没有收成,又一场雨下过,小瓜全都滚落到了河里,象小孩子的脑袋壳。儿子吃着烂瓜烂菜就长大了,娶不上媳妇,真亏了一副壮实身子。两条光棍汉子睡在一盘大炕上,就像是憋着尿过日子。   俺放的是婆家的羊。姑娘摆弄着戏匣子说。她婆家就在对岸,男人是个疯子,她不想跟可又不敢逃。直到有一天俺村在河草里捞起个泡烂的女人。他听了一激灵,浑身冷了下去,他不敢想那会是他的女人。俺也生了跳河的念头,后来跳了又被人捞起来,没能死成,其实俺变成那女人该多好啊,死了什么也不知道啦。她说着满眼是泪。他有些可怜她,真和自己的女人一般苦。他看她正用泪眼盯着远处两只耳鬓厮磨的绵羊。忽然他觉得她是他的女人,他把戏匣子给了她,他抚摸了她的头发。那汊湾的坝子上,满是郁郁的青草。坝子正处在汊湾与河道交汇的根部,上面是一派花香。   那花香一直盈满他嗅觉衰退的鼻孔,直到有一天姑娘说婆家要将她卖掉为止。他猛然意识到她还是个姑娘,年纪轻轻的姑娘。这时他的儿子闪现在他与姑娘中间,他为这个念头如此晚地出现后悔不已。躺在炕上也焦虑不安。不好受啊。睡在一旁的儿子问他。他不敢说话,心里憋得难受。他想起那天河道里行船的后生们都把船拢了过去,故意把沉甸甸的渔网抬得老高。他忘记了赶羊,只看着河道毫不留情地燃烧起来。对岸的姑娘走在羊群后面,调门儿高了起来,烧焦了他的心。最后姑娘赶着羊走下河坡,在火光里消失了。   许是受到了爹的感染,那和谐的扭动和喘息不知不觉地生到了他的身上来。他早知道那坝子是块沃土,羊可以在上面一辈子吃个够。可他想着要放弃了,象放弃那年雨水冲洗过的瓜田。把羊卖了,给你说个媳妇吧。他问儿子。儿子没吭声,他知道儿子并没睡着。天亮了,他领着儿子把几只羊撵到了姑娘的婆家,又让儿子把姑娘牵回来。姑娘一路上总想跟他搭话,说些戏匣子里的事儿。他故意远远地落在后面,看到甸子里的草没过了儿子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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