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合集：刀划过的声音

　　刀划过的声音之一：张麻子　　 　　 理完了发，二瘸子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我青色的有些扎手的下巴，笑眯眯地问我：刮脸不？我竟然也像往常一样，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刮。　　 二瘸子是小镇上资格最老的剃头师傅，也是迄今为止小镇上唯一一个没有雇佣洗头妹的师傅。当年因为有一门好手艺，二瘸子娶了小镇上最漂亮的女子赛金花，着实让小镇上胳膊腿健全的男人们又忌又恨。女人们则恨爹娘没有给自己生一副漂亮脸蛋，不能攀上二瘸子这根高枝。　　 此刻，二瘸子站在光影里，他手中的剃刀在午后的斜阳里散发着幽幽的光，我的心没来由的一颤，不知道在下一刻那剃刀会不会划上我的脸，割破我的喉管？　　 昨天，我还跟赛金花滚在一张床上，翻云覆雨，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一起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二瘸子，不会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了，他会放过我吗？有哪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老婆红杏出墙？　　 我忽然后悔起来，后悔不该来找二瘸子理发，更后悔不该答应他要刮脸，可是，我若现在反悔的话，二瘸子是不是一样会认定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二瘸子把刀在剃头布上噌得刺刺响，我看见二瘸子手里的刀轻轻划过我的脸，我听见喉管被割破的声音，漫天红雾弥漫开来。我一惊，睁开眼睛，正碰上二瘸子笑眯眯的眼：睡醒了？　　 讪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有些东西是该割舍了。　　 　　 刀划过的声音之二：二瘸子　　 　　 张麻子又来了。张麻子每次来，总是先剃头，后刮脸，这也难怪，就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再好用的刮胡刀怕是也刮不干净。所以，张麻子每次理完发，总是舒舒服服的躺在那里，让我给他刮脸。也许，他不知道，很多次，我都想用剃刀切开他的喉管。　　 他上了我的女人。　　 没有谁能忍受这种耻辱，我也不能。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要在某一天，一刀切开他的喉管，看鲜血在我面前开出绚丽的花。可是，每次我都放弃了。我不能就这样杀了他，他死了，我也活不成。我要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他，嗯，对，就是意外，一个完美的天衣无缝的意外。在这之前，我不能让他也不能让别人看出任何蛛丝马迹，这样，有一天他死了，才不会有人怀疑我。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每次看见他来了，我都跟从前一样，热情的招呼他。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逗弄逗弄他。　　 看他舒舒服服的躺在那里，我就故意把剃刀噌得刺刺响，却不急于动手，我喜欢看他的脸一红一白的样子。我知道，这种时候，他的心里，其实也是怕的。　　 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可是，机会真的来了，我却犹豫了。医生说我活不过这个冬天了，胃癌晚期。我本来不相信医生的话，可是越来越频繁的疼痛，让我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我想在某一次疼痛发作的时候，假装错手杀了张麻子，我的刀一直都很快，大家都知道的。可是，疼痛究竟什么时候来，就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可是，我却迟迟没有动手。我不是怕。让我犹豫的也不是张麻子，是金花还有小刀。金花，是我曾经爱过的女人，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小刀，是我儿子，今年九岁。我不知道，这个冬天之后，他们该怎么生活。　　 刀，明明还在手上，我却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疼，在心里。　　 　　 刀划过的声音之三：赛金花　　 　　 远远的看见麻子哥又进了瘸子的理发店，我拿了儿子的毛衣，坐在门口的树荫下，有一针没一针的织起来。现在才刚刚入夏，离穿毛衣的日子还早得很，我一点儿也不担心秋天来了之前完成她。我只是想看着麻子哥，看着瘸子，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就好。　　 麻子哥从小就喜欢我，我知道。幼儿园里有小朋友欺负我，麻子哥总是先问我，伤到哪里，疼不疼。得到确切答案之后，麻子哥才会去找那些欺负我的孩子，跟他们大打一场，为此，麻子哥没少挨他爸爸的揍，可是过后，麻子哥依然故我。　　 麻子哥家里穷，长得也不好看，所以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他，可是我不怕。我不怕穷，也不嫌麻子哥长得不好。如果不是那个雨夜，我想我会是麻子哥最美丽的新娘。　　 三个男人围住了我。我的叫声引来了瘸子，当然，那时候他还不瘸。我还是没能逃过那一劫，瘸子却无故的搭上了一条腿。　　 后来，瘸子娶了我。再后来，有了儿子小刀。瘸子跟我都没有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事。瘸子不知道小刀是谁的儿子，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瘸子是小刀的爸爸。可我，还是喜欢麻子哥，虽然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我知道瘸子清楚我和麻子哥的事，但是他什么都不说。麻子哥像没事人似的去找瘸子理发，刮脸。我却总是担心哪一天他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我害怕有什么事发生，却好像还希望发生点什么。　　 麻子哥出来了。瘸子继续在店里忙着他的活计。我起身回屋，却在转身的时候看见斑驳的树影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