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欲望的清水村

　　　　 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突然一个穿着黑蓝条纹上衣的鸟似的人喊，“张宏生胜出了！”　　 老梁的脑袋咯噔一下耷拉了，几根白发蜷蜷绕绕不甘屈服的飘起。他知道，他不能和年轻大学生比，现如今，大学生出任清水村的村长，是县长乡长对村里的关怀，而他确实在某些方面做的不够好，尤其在莫红菊上访这件事情上，早已惹恼了领导。　　 那年轻人走到台上，领导们带头鼓掌，台下又是一片掌声，在海似的掌声中，年轻人接过话筒，说，“像清水村这么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周围早就应该引资建设棉纺厂、炼油厂、塑编厂等等，为村庄的城市化，为全县的GDP总值……”　　 莫红菊本来手里拿着一只空瓷碗，翘起脚来看那鸟似的乡长无休止的白话，乡长这么一嗓子，让她手中的碗啪的一声摔碎了，她的目光追随着那些碎片，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老梁垂着手走下台阶，他嘴角动了动，白胡子一撅，想笑没有笑出来；他两眼皮一抹，感觉从眉毛上滴下来的是汗，也不是眼窝里的泪，他就全身这么放松的散了架似的朝前走。在劈面的掌声中走得格外决绝，格外悲壮。　　 莫红菊踩着了碎裂的白碗片，滑了一跤，抬眼一看老梁的神情，她就感觉老梁是坏了啊，这次选举，县里乡里是定要把他整死啊！　　 她想，丈夫刚从工地上摔死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欲笑无声欲哭无泪。她不知道，她应该得的赔偿金在哪里，是谁该赔给她？但她就是应该得到，不得到天理难容啊！她一次次的上访，不论上级检查还是官员视察，凡是有领导的地方就有她！领导一闪面，她就疯了样的蓝包袱一抖，抖出丈夫的血衣血裤，像苦命的小白菜长跪不起，拉着长调哭他个天昏地暗！　　 殷红的血点，在太阳的爆裂声中，开出幸灾乐祸的花朵。她十次百次千次的重复苦难，到最后就不成为苦难了；她把每一个领导都当成了国家主席，但国家主席从来就不正眼看她一眼啊！当苦难变成了一句顺口溜，当上访真的成了她的自助旅游，她明白了她最终需要的是一种叫做钱的东西，说实话，她都有点羡慕那些野巷里的“鸡”，来钱快，多好！可她不能这样做，她生长在清水村，她是清水村里的媳妇，是两个娃儿的妈啊！　　 结果她没有得到一分钱，她成了乡里县里的“告状女鬼”。经常说些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鬼话。后来，她又投过河，是老梁救了她，且从此资助她孩子上学。起初莫红菊怎么也不敢接受，因为他家里有一个花老钱治病的瘫老婆！但老梁态度很坚决，而且声言不要她感谢不要她还钱，就是为了一个太平嘛！　　 树枝甩着醉人的绿，地面上斑斑点点到处都是太阳幻化的眼睛。她尾随着老梁。他转入小巷，打开家门，掩上。老婆在屋里啊啊着要解手，他拿了尿桶和脸盆，老婆尿完后，他又给她洗了手。天还早，用不着做饭，但他却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他喝第三杯的时候，听到了有人敲门，他抬起揉酒揉泪的手，开门——　　 一身素衫素裤打扮的莫红菊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说，“你怎么来了？”　　 “嗯。”　　 他说，“你回家照顾你的孩子吧。我很好！”　　 “嗯。”　　 他说，“我不当村长了，我以后……”　　 “嗯。”　　 无论他说什么，她就是一句嗯，头也不抬的收拾屋子，为瘫女人洗脸，擦身换干净衣服，然后进了厨房，端出四个小菜，她为老梁斟上，也为自己斟上。　　 她说，“梁大哥，干，让我今后替你照顾嫂子！”　　 一只黑色的鸟儿，不知什么时候隐在了绿树之间，孤单而任性的鸣叫。清水村已经不是原来的清水村，它已经脱胎换骨了，穿过欲望的它，已经变成了一只五彩的美丽气球，它会被鸟儿的尖嘴儿啄破吗？还是会被鸟儿的翅膀带向蓝天？它真的是一个谜呢！但在老梁和莫红菊共同的生活中，他们一直感觉，清水村就是一个有着健康身体和美丽笑容的婴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