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2019愚人节，我在千红莲养老中心度过

　　　　 愚人节定是上帝和世人开玩笑的日子。我的高溶妹妹恰恰就是4月1日出生的。　　 我在微信里对她爱人张雁说，明天去给俺妹妹过生日。他直接电话说，姐我没来得及告你，溶3月26日住进辛寨子社区养老服务中心了。他略讲了溶的病情，说来这里是最好的临终归宿。我心里就是一酸。春节去看溶我感觉她真没有几天了活头了，格外大的眼睛已经迷蒙。她说话我猜也猜不懂，气若游丝，瘦得只剩了骨头。我贴着她自拍一对儿大头，她给我的只是个没有人形的苦笑。　　 一早我去建设街1101始发站，它是去往大黑石方向。那个千红莲养老中心啥样？我这妹子啥样？车一站站停、起，我假寐里就又听到溶妈妈没去美国前拉着我的手着说：我对不起溶溶，她这么年轻就发作了她爸爸的遗传病。共济失调（小脑萎缩）是世界的不治之症。我和她爸五七战士下乡时溶溶才10岁，她妹妹臻臻才4岁。她吃的苦让我心疼了一辈子。老天跟我们开玩笑，我也是命苦，她爸爸72岁就去世了，我满身疾病不能照顾她，我只能投奔在美国的小女儿。但这颗心我放不下啊？！溶妈又哭，我也跟着哭。我说，你别担心啦，这是命。雁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这多年他早就成了你家的入赘女婿，他能照顾好溶溶，我也会常来看看。溶妈妈給我一个苦笑。　　 又是一个盹。溶小我五岁，我们的姊妹缘在1985年辽宁自考统计学专业的课堂里。那时她漂亮文静，勤恳好学。她理想就是跳出大连造船西装车间当上管理干部。28岁、33岁，我们多有激情的年龄。上着班，带着孩子，管着家，只是追梦的心没变过。89年的12月我们都拿到了辽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委员会，大连市统计局颁发的《统计专业证书》。这是由规定的七门课程单科合格证换来的。那时这个证书的分量很重。我在物资回收公司晋了助理统计师，她终于跳槽做了财会工作。　　 那是如日中天的时节，我们像蜂像蝶，柳腰轻摆。少妇的美让我们能承受生活也享受生活。春游白云延水星海湾畔，秋炫于露天的封闭的多个舞厅。那时溶溶的舞姿很美，她逼着雁学交谊舞給她做舞伴。雁和她在造船技校时就成就了初恋。雁是造船厂的技术骨干最后能干到车间主任，学跳舞也激灵的可以。他得过大连市摩登舞大赛二等奖。又是五年如眨眼。一次我们在跳华尔兹，原本很能表现的溶，在爱人一松手的个人自转动作里摔倒了。开始还认为是动作失误，可后来就发现她经常这样。溶不敢旋转了，那就是她发病的初始。渐渐有时走路也偏斜，脚下像没有根，常摔倒。43岁那年一确诊就是这个可怕的遗传疾病，她只好在45就办了病退。　　 车窗外高高的砬子山突兀苍凉，春却在路旁的灌木和桃枝上作画。绿白红黄烂漫着，给高山送去感动。我又作出一幅幅生活之画：雁在后厨忙活着为我们颠倒几个拿手菜儿。我依偎着卧床五年的溶妹。她说话我渐渐听不懂了，她就手比划说：姐姐我太遭罪啦，晚上腿痛得睡不着，雁伺候我太辛苦啦。你们不能帮我死吗？！她哭，我也哭。无助无奈是上帝给某些生命个体的玩笑。那时还可以把溶依绑在轮椅上我们三人一起聚餐。慢慢地她不会用勺子也不会用手抓啦，每吞咽一口都很费力，经常呛咳，泪水鼻涕落到了小兜嘴儿上让我难受无比。在她勉强坚持十分钟里，身体不自主的萎缩，头也耷拉着。她一定很难受就比划让雁帮他拎起来重新坐正，一顿饭下来，雁要拎她六七次。而后就得给他抱上床，昏睡很快而来。我们退回来接着唠。　　 那次雁说着说着就哭了。他说：姐姐我为溶吃再大的苦也是应该的。当年的校花，家里又是革命干部，能嫁给我这样一个工人家庭也是我前世有修行。我是个多么爱玩儿的人你也知道，这八年我退休就没离开家半步。其实我的姐姐们和我儿子也劝我出去放松，可我不放心她们伺候。去年三伏天她屁股上的小褥疮，我怕感染天天没有便数的消毒上药，晚上抱着给她扇屁股。怕自己睡沉了就在我们俩手上栓个小绳。她便秘用开塞露都没用，我用小小的瓷勺一点点给她抠。这些我都能扛了，可年前溶也不知怎么就藏了剪刀，割腕未遂让我崩溃。多亏我发现及时，不然原本就对我有想法的美国小姨子我怎么交待？姐啊，她现也没有自杀的能力啊！这样就像往我心上捅刀子啊……　　 我又愣过神。雁在电话里说，你就在千红莲那站下车，我在车站接你。我说不用，我能找去。他又说了几句。我再一听报站是乔山墓园就往车前门走准备下站下车。司机说，刚刚我问千红莲养老中心有没有下车的你没答应，下站到前牧了。我也没生气，只说声对不起，乖乖地返回两站。雁早早就摆手。说都等了五帮车过去了。我笑说，都是你这不早不晚的电话惹的祸。　　 　　 这个千红莲养老中心很大且在小区里头。雁说怕我找不到人打听路。走了10多分钟的样子才见到很大气规模的养老中心和近旁的救护中心。我顺手抓拍了几张照片。雁说，前两天溶时常翻白眼，也不吃东西，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的，送医院也没有治疗办法。溶有指示，坚决不要像她爸爸那样最后割喉上呼吸机。我真怕她突然死在家里，那样给我按个放弃治疗或虐待的罪名我说也说不清。我托人好容易找到这里，养老院和医院对接，这样人会有尊严和善终。我不是把她扔在这里不管，我天天照样来陪她，晚上我晚些回家，这样我感觉对谁都能交待过去。说到这他声音有些颤动。我的心也又被震颤了一次。　　 这里很敞亮清净，所有的院内管理展示都挺规范。大厅有一件大舵轮的工艺品两大盆铁树，两大盆钱串子花。一座半人高的假山上铁线菊生长旺盛，绿绒绒的展示着生命的不屈。多面锦旗昭示着家属们对院里服务的满意和致谢。　　 电梯很快。溶在402的三人房间。雁说是3100元全月包。溶绑在轮椅上，穿一身红彤彤。她精神挺好，我也高兴。只是她更瘦了，我说照一张像你别把眼睛瞪得那么大，她想眯一下，却没做出这表情。雁是小眼睛像他的妈妈，有些苦笑恍惚而生。我给他们拍的能是最后一张夫妻坐着的合照么？　　 溶真是挺兴奋，但她表示不能坚持坐着一起吃饭了，我们就把她靠在床上。雁拿出了小生日蛋糕，还有这里的午餐三个包子和小米粥，一碟黄瓜小菜。我说不饿，我来喂溶溶。雁一再嘱咐别喂急了，会呛坏的。用了近20分钟，溶吃了她61岁的生日蛋糕的一小半。又吃了十几口加蛋白质粉的小米粥。她满意的点点头，又颤巍巍伸出了两个大拇指，苦笑里带着甜。她很累的样子，刚刚给她放平躺，眼睛就迷离着睡去了。雁拿又出一瓶凯龙啤酒，三根红肠让我吃。我只吃了一个萝卜丝包子，尝了两口生日蛋糕。剩下一半送了人。　　 举目窗外山峦叠翠，春不请自来。我们的生命若能轮回多好？室内一位59岁的腿有残疾的孤女人，一位87的大妈，她们在听着我们的对话，时而笑笑，时而不语。我突然想起佛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我们当下做好能够做的事、应该做的事，就不会脱离社会。正确操控自己的心理、自己的行为，就不会有烦恼产生。该尽的义务一定要尽责，不懈怠、不迷惑、不固执，一心向善，这就是佛法带来的智慧和力量。　　 我看着静静睡去的溶妹妹在心底说，其实你是不幸中最幸运的女人。有这样爱的守护，此生足矣。　　 我载满感慨和安慰在回家的路上。我又翻出刚来时10：56分的那张影子照，越看里面的画面就越多，冥冥中像上天给我送来的愚人节礼物……那个本子是雁写的：喝水、饿了、疼痛吃药、翻身、睡觉、出去看看、下地、看电视、串串门、上床、喝果汁、吃巧克力、喝酸奶、大便、抬抬头往上点、尿尿（打开尿管）、关死尿管……最后记了一笔（大便，3月30日）。　　 我在车上又一次落泪了。雁，这多年做为一个女友姐姐，我感谢你；做为一个女人我，敬佩你。你能想到用这样的方法去跟离大限不远的人做沟通，这里的深爱早早超越三情而至灵。你是被上帝开了玩笑而最终不记恨不气馁，认命也不认命的灵与肉的救赎者。“自净其意”你带着我佛之光，你是我心中的永远的真正的伟丈夫。　　 　　 作于去看溶妹翌日2019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