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镇远一夜（散文）

　　我们几个人从施秉火车站上车，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就到古城镇远了。镇远城内已是华灯初上了，坐在四面透风的游览车上，看着小城内五颜六色的灯光，感觉亲切得跟自己住的小城没有什么两样。　　 其实，从表面得来的感觉误导了我。镇远是“滇头楚尾”、“入黔咽喉”，而我所居住的六盘水，只是通滇需翻越的一座荒凉的高山。镇远建城两千多年，有着厚重的人文历史，自古被历代王朝视为“欲据滇楚，必占镇远”、“欲通云贵，先守镇远”的政治、军事要地。而所留下的古城，被权威文博专家认定为中国保存得“最完整，最富有明清风格”的古城堡之—。　　 车从河上的桥上驶过，进到古城的街上，立即拥上来一股浓浓的明清遗留而下的古朴风气。这风气含了两千多年的醇香，夹杂在街中铺着的青石路上，沿河而建房屋的青色砖，黛黑色瓦上，在飞翔而出高高翘起的檐上、挂在河岸边房屋的一串串灯笼上。这是历史沉积下来的，矜持而柔顺，含情脉脉的美丽，这是有别于别的小城的清静、幽雅和古朴。　　 住的地方是早就联系好的，到了那里，放下笨重的行装，略略洗一洗，然后就赶紧出门寻找吃饭的地方。　　 走出来我们并不明白该去那里吃饭，我们凭了感觉，在街上并不明亮的灯光下走。走到古码头处，就看见一些老年人在那里唱戏，跳舞。千年的古渡码头已经没有发挥作用了，被现代文明遗弃在一群老头老太太的晚年生活中了。码头上挤了很多人，还能感觉明清繁盛时期，镇远古渡码头的忙碌与闹热。吴敬梓在《儒林外史》第四十三回中，用大量篇幅描写了镇远的奢华，说镇远是天底下最大的“歌舞池”。而当地的歌谣也唱出了镇远的繁盛：“镇远街，人挤人，挑窑罐的被撞破，担桐油的挤不出城……”　　 在咦咦呀呀的歌声里，在围聚着看热闹的人群里，镇远的“歌舞池”似乎重现了。从人群看过去，清冷的舞阳河水，清波荡漾着无所事是的悠闲自在。古城的忙碌与闹热已经远远地留在了明清的小说里。　　 老头老太太唱完就收摊走人了，看热闹的也散了，顿时，古码头沉寂得就成了绕在它脚边的舞阳河水，静得不发声地流淌。我们就近找了家饭馆，点了一锅红焖羊肉。大家都饿了，狼吞虎咽吃起来。羊肉里放足了辣椒，姜段、花椒，吃进去，就跟吞一团火进到口中。儿子吃不了这么辣的东西，连连吐舌头。儿子只能吃点白米饭，他几口扒了饭就喊我走。我说大家都还在吃饭，别急着走呀。儿子说瞌睡虫来了。我一想对呀，我们很早就起了床，坐火车到施秉去漂流，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镇远来，大人都受不了，儿子肯定是又累又困了。　　 我扒了几口饭，跟还在喝酒吃菜的同事们说了对不起，就带着儿子回旅馆睡觉去。　　 走到大街上，街上已变得很冷清了。街两边是依河而建的仿古建筑，这些新修的门楼，下面是门面商铺，上面是居住或招待旅客的小楼，青砖石错落有致，工艺细腻，小巧玲珑，以为走在清明上河图里。　　 左面是高耸而上的山，右面是静静流淌的舞阳河水。小街依山势顺水流而曲曲弯弯布局。走在古香古色的韵味里，我牵着儿子的手，在夜色中有前尘往事的迷惑。　　 儿子问我，“爸爸，为什么这里叫镇远?”　　 我一下子慌了神，在这古老的青石板上，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对儿子的问题，不能不答，略想了想，按我的理解来回答，“儿子，你看电视上有镇远大将军吧，镇远就是古时候管理云南、贵州这两个偏远地方的前哨。也可以这样说，这个地方，对于以中原为中心的以前的朝代，就是很远很远的一个小镇。”　　 儿子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下去，不知是听懂了我的解释，还是看出了我的编造。夜晚的古城，游人很少，踩动的青砖，发出清净幽雅的脚步声。我们父子俩都不再说话，静静享受宁静、淳朴、淡泊、自然的古城之美。　　 回到旅馆，给儿子洗了脸洗了脚，抱上床，他很快就发出了愉快的鼾声。我却睡不着，走到临河的露台上，看浆声灯影里的舞阳河。河上只有一两只小船，哗哗划动的水声，更增了夜色中舞阳河的宁静。从露台看去，河的两岸都是同样曲曲折折的仿古小楼，楼的边上挂上一溜橘红色的灯笼，映照着青黑色的河水。　　 河的对岸，就是依崖傍洞、贴壁凌空，结构精致的古建筑群青龙洞、中元洞、紫阳洞、万寿宫。在夜色里，几座建筑用灯光勾勒出样子，在黝黑的山群里灼灼生辉。　　 小船上的人，“哟嗬、哟嗬”地想要调动安静的舞阳河的情绪，也学了电影《刘三姐》上的样子，唱起山歌来，歌声一落，另一条船上有人来接唱，也有住在临河的旅馆里如我一样站在露台上看风景的人去接唱，接了几句，就接不下去了，船上楼上的人都一起欢声大笑起来。　　 后来同事们都回来了，粗重的脚步在楼道里杂沓地响着。我洗漱好后，伴在儿子身边睡下了。在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在明朝的镇远街上，人挤人，川流不息着长衣长衫的汉族、苗族等，也有骑象而来的缅甸人。　　 第二天醒来，我独自站在青白色的镇远早晨中，“呜，哐哧哐砀”的火车从不远处奔跑而过，划破了镇远清晨的宁静。很快，宁静重又回聚拢来，聚集在河中捞取垃圾小船的划动上。　　 就如邂逅了古梦初始的恬熙，我静静地站在露台上，看着河中轻轻划动的小船，安祥稳重地坐在山腰上的青龙洞建筑群，飞架两北的小桥，偶尔突突地跑过的汽车。　　 在晨曦薄雾的镇远，脚下的碧水如烟，抬眼远远望去，四面青山含黛，轻烟淡裹。清风吹过，与淡烟流水画屏相伴，花草与泥土混杂的空气，幽幽而来。　　 古城，在历史中逶迤而来。我在这里住了一夜，看见了夜色裹住的一个古城和晨雾笼罩的小城，恍如做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