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小饭馆（散文）

　　饭馆很小，摆三张桌子有点挤，摆两张桌子就显得有点宽敞。店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丈夫主勺，妻子主端，真正的夫唱妇随。店面虽小，菜却做得十分地道，标准的湖南风味，一香透十里，客是不用愁的，平时来店里吃饭的人都得排队，生意十分红火。这里做的饭菜，比那些所谓五星级酒店里做的饭菜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夜里一两点，小店还没有打烊。小本生意，挣的就是一个辛苦钱，都是熬出来的。男主人坐在一张靠门的那张桌子上，照旧吧嗒吧嗒地吸他的那个水袋烟，这是他一辈子的习惯了，怕是改不了了。女主人的胳膊趴在柜头上，面朝着店门口，不停地嗑瓜子。湖南女人的嘴巴厉害，可是说了一天的话，到了这个时候，女人也该休息一下了。这个时候，也是一天来店里最为安静的一段时间。　　 突然，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女主人象通了电一般，马上就开了口，连连说道，老板好，老板好，来来来，请坐这张桌子，请问老板你们想吃点什么？两位中年人在女主人热情的引导下，坐在了门口里边的那边桌子边上。老板娘的手脚就是麻利，说话间，热热的两杯茶早就放在了两位中年人面前。虽然两个人坐了下来，可是脑袋还象个拨浪鼓一般地东摇西晃个不停。胖子很不屑地问道，你们店里都有什么好吃的？　　 女主人笑着说，老板呀，店面虽小，好吃的东西可真不少，你看这边。女主人用手一指柜台，一排凉菜，一排卤菜，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能让人流口水。瘦子朝胖子挥挥手，说道，兄弟，你就随便点吧。胖子也不客气，说，来一个鸭脖子，一个猪脚，一条海带，都分成两份，再来两小瓶二锅头，两个酒杯。瘦子一听急了，朝胖子直嚷嚷，我的大兄弟，分什么两份呀，一起上，我来买单。　　 菜上了，酒上了，胖子和瘦子就开始喝了起来。刚开始他们说话的声音还比较小，属于交头接耳，等两杯二锅头下肚后，酒劲一上来，他们俩的话音就大了起来。胖子先是拍了瘦子的肩膀一下说道，兄弟，想当年，我们家在大上海也是数得着的，我小时候，住洋房，下馆子，逛公园，看电影，有仨保姆照顾我呢，简直就是一位公子哥。瘦子只顾低着头吃菜，没理胖子，只是用自己的酒杯点了一点胖子的酒杯，两人就干了那杯。　　 胖子的脸也红了，声音也越来越大了，说道，当年呀，我特别淘气，经常在家里翻箱倒柜，有一天，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把我爷爷收藏的字画全都翻了出来，一不开心，连着给老爷子撕了七八张，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可都是徐悲鸿亲笔给我爷爷画的马呀，有七八匹，全被我一个人撕了。瘦子听到这里，猛地抬起了头，说，你小子就吹吧，徐悲鸿的马，你知道多少钱一匹嘛？七八匹，他奶奶的，一匹就能养我们一辈子啦。　　 胖子说，是呀，我这双手呀，真不知道败了多少钱，当时我爷爷连眼也没有眨一下，够意思吧。瘦子说，算了吧，是老爷子当时也不知道这些马到底值多少钱，如果知道现在值这么多钱了，会被你气吐血的。胖子满不在乎地一笑，说，这些算什么呀，我们家在上海的房子多着呢，有七八套呢，每天住一个地方，一周也轮不了一圈，这些画不算什么。瘦子瞪了胖子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随后，胖子和瘦子一会儿喊哥、一会儿叫弟地喝着酒，时而掩耳低声诉说，时而放声大笑，看起来，他们今晚的酒喝得都很开心。男主人还坐在门口的桌子旁吸着水袋烟，女主人还是用胳膊趴在柜台上嗑她的瓜子，就好象眼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这种场面，男女主人这些年早就司空见惯了，他们感觉一点也不奇怪。街头上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辆汽车风驰电掣开过，剩下的就是昏黄的路灯，象瞌睡人的眼。　　 突然，瘦子提高了嗓门，对着胖子喊道，老弟，今天哥也说一句实话，这句话呀憋在心里都快三十年了，憋得太难受了，可从来没有对人说呀。眼睛都红了的胖子盯着瘦子，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瘦子看。瘦子说，谁他妈的都有走运的时候，想当年，就有人就叫我给天安门安上四个轱辘，推到柬埔寨卖了，可是，当时哥的心一软，愣是把这个生意给推了，哎，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呀。　　 胖子显然被瘦子的气势给震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后，才缓过神来。只见胖子恭恭敬敬地端起了酒杯站了起来，对瘦子说，哥，咱不说了，弟弟是有眼不识泰山，弟敬哥一杯！瘦子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是端着酒杯顺手在空中挥了一下，说，干，干，干……　　 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胖子和瘦子才喝完了酒。两个人为了三十五块钱的单又争抢了十来分钟。最后，胖子把单抢到了手里，晃晃悠悠地走到女主人面前，非要打八折不可。女主人说，我说老板，小店做的是小本生意，不打折的，你看。女主人一指店门口贴着的一块红纸，上写“小本生意，概不打折。”瘦子朝胖子骂道说，你可真小气，打什么折，算了，老子付了。说完，瘦子付了钱，推门而出。胖子见瘦子走了出去，也跟着踉跄了出去。胖子和瘦子咣当咣当地骑着自行车消失在了夜色中。　　 女主人目送着胖子和瘦子远去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乖乖，今天的这俩主该是什么人物呀！男人主这时才从桌子旁站了起来，边伸懒腰边说道，什么人物，两个大活宝，一对神经病，打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