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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力写手选拔赛】仰望纯真(散文)

时间:2020-05-26 00:02
     除夕夜,村民给我起了“艾买尔江”这个名字,一夜之间像被风刮到了村庄的角角落落。天不亮,就有人喊我“艾麦尔江”。连小巴朗(维语:小孩子)也跟着喊。仿佛,连树上的鸟儿也知道了我叫“艾买尔江”。   有了这个名字,似乎所有人家的门都是为我敞开的。我可以随意地走进任何一户人家。   我学会了用“色拉木阿棍”问候;学会了把右手搁左胸,头微微一倾,向不同年龄的妇女行礼。而她们总会停下来,站直了,以神圣或带有虔诚的姿态给我以同样的动作回礼。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右手和心脏是离得最近的时刻。   驻村以来,我深有体会,接近老百姓的最好办法,那就是拥抱他们的巴朗!拥抱巴朗需要技巧,必须蹲下来,把自己放低,再放低。用友善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叫他。他会慢慢地过来。你就抱起他,让他和你平行,或者高于你的头顶。他会非常高兴。   无意中经过一户人家的门口,如果被他们的巴朗认出来,牵着你的手,领进家门,主人对你的热情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每到周一的例会上,巴郎们敲打着我的房门,喊着“艾买尔江”,然后伸出一双双稚嫩的小手,排着队,等我抱抱他们。抱抱巴朗,等于和这一家三代人拥抱了一回。   喜欢孩子,是我的天性。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儿童的挚爱是发自内心的。记得七十年代初,我家落户于甘肃灵台的胡家山。正逢“社教”工作队驻村。一个小小的胡家山,七户人家,住了三个工作组。队长是平凉地区什么局的一个姓孙的局长,其余两个忘记了姓氏。他们吃住在队长家。他们也喜欢孩子,常常和孩子打招呼,玩耍,甚至给孩子们好吃的。可惜,我没有份儿。他们喜欢的是队长和会计家的孩子。而我,总被边缘化。即使在他们当中,总被他们忽略。我只好趴在门缝里张望。多想让他们也能正眼看我一回。可惜没有。我便记住了。记住了被别人忽视的伤感。尤其那位孙局长,给别的小朋友散水果糖的时候,漂亮的糖纸捎着我的手指。糖,却落到了另外一个孩子的手里。一颗糖,让只有六岁的我记恨了大半辈子。   一次,孙局长外出打猎。步枪没有上好保险。走火了。子弹穿过他的脚后跟,躺在草丛中呻吟。我的父亲赶牛路过,背他回家。血染红了父亲的裤腿。我抱怨父亲,为什么背他?他连一颗糖都要看人散发。父亲说:“儿子,人落难的时候,能帮就帮。”后来,孙局长还算有良心,托人给父亲捎来了茶叶,和一包牛皮纸裹着的什物。父亲打开牛皮纸袋,原来是五颜六色的彩纸裹着的糖果。父亲拨了糖纸,给我喂了一颗。我说:“这颗糖还是没有那颗糖甜。”其实,那颗糖,我根本没有吃到,只是想象中的香甜罢了。   没有想到,几十年后的今天,自己竟成了一名驻村干部。每当看到巴郎们,便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或许,在他们看来,我是城里来的“卡德尔”(领导)。只要我有意地看看他们,或者抚摸一下他们的脑瓜。他们便很开心。我也会给巴郎们散糖。有时,散完了,还没有散到。就会把一颗糖分成几份,再散出去。我不想伤害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怕他们也会记恨我多年。对于衣着不整的巴郎,我会蹲下来,帮他们系纽扣,系鞋带,甚至揩去他们的鼻涕。当我做着这些的时候,旁边总有许多目光向我投来。我想,模仿大师阿不都也在看着。   我喜欢抱起巴郎,抱的次数多了,便没了陌生感。一个叫穆斯塔泼?萨马尔江的小家伙,见到我,喊着:“琼达达(爷爷)!”然后伸开双臂。等我抱起的时候,他叉开双腿紧紧地夹在我的腰间,小嘴贴着我的脸蛋吻上一口。他的父母都会笑,旁边的村民也会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场呀?尽管,我们的生活习俗不同。我比他们多吃了几样忌食。巴郎是不知道的。有时候,穆斯塔泼?萨马尔江撅着小嘴,往我的嘴上亲了过来。这个时候,我会有意的躲闪。这是一种尊重。巴郎是不知道的。   年龄稍大的巴郎们,学着他们父辈的模样,一见面便主动伸出手来和我相握,嘴里喊着“艾买尔江,亚克西!”旁边的小女孩们捂嘴笑着,胆大的也害羞似的伸出手来轻轻地和我相握。然后,转身就跑,跑上几步回头看看,还挥着手喊着:“伙些(再见)!”   让我感动的是在一场“麦西来普”上,我喝多了,从一百多双鞋子里,找不见自己的鞋子。正在那时,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迅速地从鞋堆里找出了我的鞋子。鞋跟朝后,摆在我的面前。我登上鞋子,一把牵过孩子的手说:“来吧,宝贝,和我合一张影!”在同事举起相机的刹那间,她的妈妈走进了我们的镜头,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和纯真。我便记住了这个小女孩的名字叫古再丽阿伊。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的一双脏的和村民一样的鞋子,她是怎么区分出来的?我纳闷了好久,后来才发现自己的鞋子里垫了二姐做的一双绣花垫。或许这是唯一不同之处了。被细心的古再丽阿伊发现了吧。不管怎么说,能得到一个七八岁孩子的关注,是多么荣幸的事情。   和巴郎套近乎,没有任何的目的。他们是纯真的,他们不会向我提出吃“低保”、更不会提出“义务工”合不合理的问题。我们纯属天伦之乐。喜欢听他们喊我“琼达达(爷爷)!”听见这样的称呼,心里便乐开了花。喜欢巴郎们离去的时候,挥着小手用三种语言和我告别,先是“或喜”、再来一个“再见”、最后一个“拜拜”。我必须得用这三种语言回敬。不然,他们转过身子倒退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人影儿不见了,还能听见这三种声音的回荡。   感谢那个时候,被别人的冷落,使我提醒自己作为一名驻村工作干部,怎样面对纯真的巴郎们了。谁不希望自己被人当成“人”呢?其实,巴郎们的欲望竟有这么一点点。巴郎们如此,老实巴交的村民依然如此。面对如此纯真,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有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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