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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荷·那年】三十年的漫漫回家路(征文·散文)

时间:2020-06-16 01:15
     每年清明节前后,我都会消沉难过一段时间。因为,农历二月二十三日是我父亲的忌日。   二姐照例打来了电话:“今年清明还不回来吗?”   “不,不回……”我说。   “不回算了。我才懒得管你呢!”然后就是二姐电话那头“呜呜”地哭声。   二姐在电话那头哭,我在电话这头悄悄抹着眼泪。   二姐呀,咱姐弟俩心里都是明白的,我很想家!我很想回家!家就是弟弟我心里时时刻刻念念不忘的影子。想家想得我经常寝食难安坐卧不宁。   其实我真的是一直都很想回家!   在外流浪漂泊的岁月里,我感觉我像极了那无根的兰花,随时都有可能枯萎、凋谢;像极了那漂泊的浮萍,随波逐浪;像极了那可怜的蒲公英,随风飘扬,任由风吹到哪里就只能落在哪里。   我就像那断了线的风筝,思念就是那牵系着风筝的细线。   (一)   我家祖祖辈辈就住在豫西南邓州,住在丹江口水库的边上,我们从小就是喝着那清澈甘甜的丹江水长大的。那里山清水秀,乡风醇厚,民风淳朴。   爹妈在给俺捡拾了一个亲爱的大姐之后,又亲自给俺生了个亲爱的二姐和可爱的哥哥。最后才又抱养收留了调皮淘气的我。   大姐淳朴善良,忠厚老实,像爹妈一样的性格温顺,宅心宽厚。二姐心地善良,勤劳聪慧,最像父亲一样的性格急躁。哥哥最像母亲,含蓄静默,刚毅刚强。   大的亲小的娇,可怜就在正中腰。我知道作为兄弟姊妹中的老小,我喜欢撒娇喜欢任性,我这是从小就被爹妈哥姐给娇惯宠溺坏了的小毛病。   吃差一点儿,我无所谓,穿破一点儿,我不在乎。有哥哥姐姐宠爱着,才是绝对的幸福。   提着小竹篮子屁颠屁颠地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去拔猪草,田头起的树荫下,哥哥姐姐脱下了他们的外衣外套铺在地上,让我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玩。我喜欢逮蚂蚱,捉油子。我喜欢东窜西跑的乱动弹。我们农村人,说话儿老土,喜欢管蝈蝈叫油子。倘若说是我玩着玩着玩累了睡着了,哥哥姐姐们会马上用衣服把我的肚皮子搭一搭,盖一盖,或者干脆直接把我抱在怀里。   妈妈在村口唤我们回家吃饭了,哥哥姐姐就会很快把他们各自自己拔的猪草,快速的给我的小篮子里分一些,好让我回家在爹妈面前邀功。   我已经长大了,十一二岁,站在那里快和姐姐一般高了,他们还是老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一样一如既往的娇惯。五黄六月麦忙连天,抢收抢种,大人都忙岔气忙坏了。我主动要求下田下地去搭把手。哥哥姐姐赶紧把我拦在地头起,生怕麦茬子会扎住我的脚似的,生怕镰刀儿会割破我的手似的。   田地里没有树,自然就没有阴凉。哥哥姐姐会用三五个麦个子临时帮我搭个阴凉,让我暂时蜷缩在那个简陋的阴凉底下。收工了,我才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屁颠屁颠地跑回家。   父亲有好几位感情比较铁的战友,一位在香港,一位在广东惠州,一位在南阳,一位在邓州,还有两三位就住在我们附近的几个村庄,他们像父亲一样都是勤劳耕作的农民。父亲说,他们都是从朝鲜战争中美国鬼子的枪林弹雨里拼杀出来的,所以大家的感情那绝对是不一般!我认为也是。   除了那两位远在香港和惠州的叔叔较少见过面之外,其他那些叔叔们经常过来我们家走动。叔叔们每次过来给我们姊妹们捎带的糖果糕点之类的,哥哥姐姐们从来就不舍得吃,最多也就只是吃少少一点点儿尝尝,其余的全部都便宜了我。呵呵,有哥哥姐姐真好!   由于家里贫穷生活困难,懂事的大姐体谅爹妈的辛苦与艰难,读完初中就意志坚决的退了学,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去学校念书。爹妈自然是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坚决的不同意。我听见爹妈对大姐说:“就算是让二女儿和大娃儿退学,也坚决不能让你和二娃儿退学!你们姊妹俩如果考不上大学,爹妈死不瞑目啊!”大姐哭了,爹妈也哭了。二娃儿指的就是我,我傻乎乎地站在一边儿,啥也不懂,不敢吭气儿。   那些日子里,大姐和爹妈因为退学的事儿闹别扭闹了很久。二姐和哥哥进屋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二姐的学习成绩最好。县作文赛得了个一等奖,捧回来了一张奖状,一个暖水瓶,两只搪瓷茶缸和一支自来水钢笔。公社年级数学竞赛上又夺得了个第一名,二姐又捧回来了一张奖状,一本硬皮笔记本和一条花毛巾。爹妈高兴得合不拢嘴。   那支钢笔和硬皮笔记本,二姐喜欢得不得了,从来都舍不得使用。我说:“二姐,你那支钢笔和硬皮笔记本我想要。”二姐稍微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说:“好吧。”然后这两样东西就归了我。   哥哥只管学习,平时很少说话。有时候也喜欢带我出去和村里的小伙伴们玩耍。   (二)   爹妈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大姐。大姐第一个下学了,在家中帮爹妈种田种地。二姐和哥哥都闭口不说话,显得心事重重可怜巴巴。   冬天的早晨,天气特别寒冷,父亲因为送我们去学校上学被溜冰滑倒而摔断了腿。突然的家庭变故,使得二姐和哥哥不得不中途退学。哥哥背上行囊打工去了。二姐在家中照顾病床上的父亲。   我生来就是一个悲催鬼和倒霉鬼。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生了一场大病,父亲变卖了家中的全部家产,四处借贷,暗地里一次次跟医生跪下,才从阎王手里把我给夺了回来。   我的那场大病,一下子把我们家拖回了解放前。   父亲撇下我们,去走西口。在山西下煤窑,下了整整三年。   父亲回来的时候,又黑又瘦。由于三年的井下艰苦劳作,加上生活上的严重营养不良,父亲患上了风湿性的关节炎,每天疼痛难忍,已经到了几乎不能动弹的地步。这才无可奈何的回来了。母亲、大姐和二姐心疼得流泪不止……   大姐二姐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日夜辛劳。二姐终于在给庄稼提了一夜的水之后,两只胳膊红肿不听使唤,不会动弹了。从此二姐落下了病根,两只胳膊基本上算是半残废了。   因为这个,父亲整天唉声叹气,心痛得不行,觉得对不起儿女,背地里悄悄把眼睛都哭肿了。妈妈也是因此心痛二姐,心痛她那可爱的女儿,把眼睛都哭瞎了。   我说:“爹,妈,要不然我也不读书了!”话刚出口,父亲就抡圆了巴掌,一耳巴子扇了过来。幸好二姐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我给推开了。   “你这个不知道争气的混账东西!”父亲狠狠的撂下了这句话,扭头走开了。   我第一次看见父亲生这么大的气。父亲扭头走开的时候,眼睛里噙满了滚滚泪花……   (三)   又是一年麦子熟了。父亲磨好了镰刀,正准备带着两个姐姐一起下田开镰。   然而大事不好。妈妈生病了,需要住院。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顾不上麦忙连天,把竹床临时改成了担架,轮流替换着把妈妈抬了四十五里,抬进了县人民医院。   妈妈得了癌症,需要去武汉治疗。考虑到了家里的经济状况,妈妈紧抱着医院里的一棵大树,死活不去武汉。任凭乡亲们无论怎样的解释和劝说,就是不肯松手。   无可奈何的父亲,硬是掰开了妈妈的手指,硬是扯着手勃子把妈妈拽上了开往武汉的列车。   妈妈得救了。父亲却倒下了。   其实,父亲早在妈妈生病之前,就已经悄悄地去过了一次医院。父亲患上了食道癌,父亲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父亲在不声不响的处理着后事,父亲想吃上新麦,熬到麦后。然而,妈妈的这场大病是任谁也没有料想得到的。给父亲打了个措手不及。   父亲悄悄去了趟我姨妈的家里。父亲和我姨妈商量妥帖,以我姨妈想念妈妈为由,暂且把妈妈安置在了镇平县我姨妈的家里。其实,姨妈本来就很是十分想念妈妈,妈妈也非常想念姨妈,这下刚好正中下怀。   老家有句俗话说,得了噎食病的人,吃麦不吃秋,吃秋不吃麦。意思就是说生了像父亲一样的这种食道癌的绝症病,最多也就只能活不过半年光景。   父亲在平静地等待着死亡。我感觉到父亲不怕死,父亲对死亡似乎是一点儿都不感到恐惧。   父亲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就是我们,就是我们这个濒临破碎,风雨飘摇的家。   父亲要走了。我突然发现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叔叔来了,姑姑来了,舅舅和姨妈也来了,大家围坐在父亲的病床前,心情都很沉重。父亲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眼角淌着泪水,死活就是不肯去医院。   父亲的战友们一起来了,那些叔叔们一起筹钱把父亲强行送进了医院。在南阳的赵叔叔还特意向单位请了长假,日夜寸步不离的守护在父亲的身边。   父亲很坚强,不仅熬过了秋后,而且熬过了新年。   医院的病床上,我把父亲紧紧地搂在怀里,就像小时候父亲经常搂着我一样。小时候,无论枕着怎样舒服的枕头都难以入睡,只有枕着父亲的臂弯才能酣然入睡和睡得香甜。   医生最终乏术,回天无力。父亲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35天粒米未进。我门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饿得前心塌后心,昏迷之后苏醒,苏醒之后昏迷……而丝毫没有办法。   农历二月二十三日早晨四点十七分,渐渐地,渐渐地,父亲在我怀中永远停止了呼吸……   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崩地裂,什么叫做天塌地陷。才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我双腿发软,痛苦绝望。爹爹呀!能让我替您去死吗?能让我替您去死吗?!爹爹呀!   哥哥接到了加急电报,还正走在赶回家来的路上。   大姐、二姐伤心欲绝哭得死去活来,一个个都昏迷过去了一回又一回……   小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乌云低垂,山河挥泪。赵叔叔他们亲手帮父亲换上了寿衣,洗脸入殓,和叔叔舅舅还有左邻右舍一众乡亲们,大家一起把父亲安葬。亲朋好友们,和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大家数千人前来为父亲送行,送父亲这最后一程。   麦梢黄了,妈妈着急家里,舍己慌忙从姨妈家赶了回来。不见了父亲,妈妈的魂儿都吓丢了。妈妈悲痛过度,趴在父亲的坟前哭疯了,几度欲去寻死,任谁都拦不住。   “妈妈呀!爹爹已经走了,如果您也走了,撇下我,以后谁来管我?!”我扑在妈妈怀里痛哭。妈妈搂着我落泪。   我知道,妈妈这些年能够坚强的活着,那全是因为我而活着。我感谢妈妈。   (四)   初中一年级的下半年,皮校长和班主任陈老师共同承诺,免去了我的所有学杂书费和生活费,并一连两次亲自来到了我们家里,动员我不要辍学。   是我的任性害了我。我辜负了父亲。为此我后悔了整整三十年,其实应该说是要后悔一辈子才对。   我借了发小羊蛋五十五块钱的私房钱,加上自己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三十七块钱,做了盘缠。身上带着父亲生前唯一的一张遗像,给家里留了一张小纸条儿,瞒着妈妈和姐姐私自离家出走了。   一路扒爬着拉煤炭的火车,去了武汉,去了长沙,去了广州。   一是不会讲普通话,二是个头矮小,三一个是那些工厂都又不肯招收童工。刚开始那两年,我风餐露宿,我几乎就是靠着捡拾垃圾和要饭才度过来的。我不知道九泉之下的父亲,如果知道了我当时的那个窘迫样子,会怎样的难过。   打工人的苦,打工人的累,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打工仔的心酸和无奈,就更不必去细说。   师傅是广东信宜人。为人比较和善开朗。师傅叫我每天都要笑出来,要而且还要笑得阳光灿烂,要坦然的面对人生和生活。师傅总是喜欢打比方,他说:“不要总是抱怨自己没有鞋子穿,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没有脚呢。他们还很是羡慕你呢!”想想师傅这话还真不赖,还真是有一定的道理来的。   大姐、二姐总是一封接一封的给我来信。嘱咐我一定要吃得饱一点,穿得暖一点,多注意身体,多听师傅的话。手脚一定要勤快一些,要勤奋好学,做事认真细心,尽量不出或少出差错。还说妈妈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好多了。家里的日子也好很多了,基本上是已经能够过得去,特别嘱咐我不要老是往家里寄钱。最后还告诉我,说我哥哥已经自学成才考上了大学。看完信,我心里美滋滋的,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往家里寄过多少钱。也根本就没有挣到过多少钱。   我第一次有点儿想家了。   我躺在工地上那歪歪扭扭的破木板床上,翻一下身子,吱呀作响。仔细端详着父亲的遗像,父亲依旧是一脸的慈祥。父亲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我心里很难受,很不是滋味。我还没有挣到钱,还没有让妈妈姐姐和哥哥过上好日子呢。回家,我好意思吗,我?   (五)   妈妈、姐姐和哥哥,不断的托来来回回回家去的老乡们给我捎来了衣服被窝,芝麻花生绿豆和麻油,甚至连红薯干都捎来了。   这么漂亮的西服,我还从来就没有穿过。这要卖掉多少地瓜干或多少鸡蛋,才够钱买呀?咱一个穷打工的,穿那么奢侈干嘛?姐姐哥哥,你们也真是的,怎么就那么的舍得呢?   羊蛋也写信吵着说要出来打工,要来找我。我赶紧回信拒绝。我说你个訫球啊,你千万别来,你以为打工是那么好受的么?!再说了,工地上的活儿,你真的是干不了。那份罪,你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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