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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舟】萦系于心间的波影(散文)

时间:2020-06-22 01:01
     就一个人来说,一辈子,总是会趟过几条、或见过几条像样儿的河的。   这些像样儿的河,有的,会因地域环境、地域文化环境的厚重,而知名或富名。然而,不管它如何知名富名,能时不时就萦系心间、拨弄心弦的,笃定是故乡里,打冲龄起,就洗却你浑体的污垢、浑体童真的那条活在你记忆和生命的河,这条河,于我,就是故乡的大洋河。   大洋河,横卧辽东,源出岫岩。大大小小,五百余水系,生就了它几百公里的身躯。这就使得它,蓄积了丰裕的水量,蜿蜒着闪过田畦、村庄,孜孜偎入黄海。   就寿命而言,大洋河有多老,起源何时,我都未能找到过多的年鉴,也没看到过多的史料。仅可供考据的,也只有一部《满文老档》。   这部老档,详实记载了一六二一年明熹宗与辽金,于大洋河畔的一场征杀。这场征杀,尽管已过却了近四百年,大洋河却依然禀赋着她的峻稳,缄默如一,从不让人看出它的怨怼,它的哀戚。   童蒙时,甭管是冬夜还是夏夜,檐下炕边儿,啁啁哳哳的,差不多全是大人们从大洋河里捞来的故事。   老辈的人都说,大洋河之所以叫洋河,就是因为龙王的三太子,爱上了一个叫洋菊的姑娘,才于大孤山北麓掘开的一条水路。   这个传说,不曾知是多少洋河人的人生想往,也更不知有多少人邂遇到此等美好,如今,命沐焜黄,稍事以心思,有时还真会生出一些涩涩的怅惘。   说实话,大洋河留给我的,无论童年,还是生命所度过的几十年,绝不仅仅是它凝重的历史,或几则爱情故事。春秋冬夏,它经年所演绎的风物,更是我这辈子,至死难忘却的。   就时间而言,大洋河与我,渊源逾数十年。这数十年,尽管我阔别了它,但,它的隽永,它的碧澈,无时不映彻我心间。   其实,在内心,说大洋河隽永碧澈,那都是指入过清明后的大洋河。冬节里的大洋河,是瘠乏的。   “二九封地,三九封河”。在老家,一入冬,大人们就会时常这样念叨着。随着念叨,大洋河便似中了邪一样,日渐消瘦。之后,它昔时璀目的波影,便没了觅寻的去处。河面上堆积的,一刬都是凸凹的冰丘。这一川冰丘,巅连叠错,搔首弄姿的样子,总会惹些行人去驻足。然而,驻足的人,着实是得冒些风险的。缘由是,大洋河是径直入的黄海,因而,海潮一涨,它就一块儿跟着涨。这一涨,就会将河面顶开二三缝隙来,这二三的缝隙,就是俗称的“青沟”。这些青沟,偶尔会葬送个别,于河面上过往的生命。因此,冬日里的大洋河上,人迹是较罕见的。更多的,是挟裹于风中的凋瑟。   所以说,冬日里,是甭想见大洋河太多盎然的。若真想见到它的肥硕、它的明澈,你非得静心去等,等过旧历的三月。   大多数的北方人,都知道“七九河开,八九雁来”的谚语。我也是,打小儿,耳朵里就灌得满满的。在心里,我不光是把它当做一句谚语,更多的,是觉得它,更像是一句谶语。不然的话,我想大洋河怎么也不会那么乖顺,乖顺得入了节,就会砰砰啪啪,一夜间坼裂。   坼裂后的大洋河,河面上看不见河水。唯一的景致,只有冰排吱吱嘎嘎的错动。这错动,值遇落潮,就会像迁徙的角马群,仓仓惶惶奔逃。然这种奔逃若是逢海潮上涨,之前还苍莽而下的冰潮,就会似猛然被勒住的野马,刚立住阵脚,就依次后移。片刻间,河面便会推拥起一簇簇冰峰,这些冰峰,就像核裂变,其气势,无远弗界。但这份无远弗界很短暂,短暂到等不及岸柳泛青,就匆猝着还原,还原成逶迤的水影。   随后,河水会像个从昏睡中醒来的少女,弥弥蒙蒙,又鲜活灵动。此时,勿须谁去久等,只稍稍去耐个把月性子,青涩的河水,就会随着雨季的到来,丰厚起身姿。   严格意义上说,水的柔媚是要有光做衬托的。不然,铺满斜阳的河水,不会氲出一湾的清透。   夕阳下的大洋河,大半会在落日处隐没去身影。当暮色还未孕出,夕阳就会把最后一抹残红扔进河水里。此时的河水,像块齑碎的镜子,幻着缕缕澹明的光晕。这缕缕澹明的光晕,在暮霭没到来之前,被风轻一拂动,就会叠起重重涟漪,届时,总有许些倦鸟的影子,在涟漪间游离。   临近傍晚,河面会被夜涂抹得一派浑噩。原本画纸般的河面,被浪花儿揉得皱皱的。河,随着夜到来,寂静里,会生几分倦意。月亮,也会躲在两块云朵儿的缝隙里,偷觑着黑黢黢的河面。   这会儿,倘若穿出几森帆影,河面定会乱乎去章法。波光涛影,会被无序切割,切割成不规矩的形骸,拥搡起一片溷浊。于是,喧闹、波影,如同这画纸,绉褶而曲缬。河面,活像泼了层厚厚的油墨。   委实些说,大洋河的喧闹,并不完全在春日里。最活泛浓烈的,当还是盛夏。   说到盛夏,南北方于时间上,差异是很大的。   北方的盛夏,一般都应在农历的七八月。这两个月,雨水会骤降,河水也自会随而丰沛,此刻,大洋河一似生育过的女人,忽而臃硕起来。   臃硕起来的大洋河,水位会急剧跃升。随着水位的跃升,河面会益发宽泛。尤为满潮日,河水定会漫过河床,搁浅的河鱼,会露出肚白,拼了命翻腾。这会儿,岸上的窝棚里,会窜出个手执鱼叉的男孩儿,逡逡巡巡,死死盯着闪过鱼白的潮头......等不及男孩儿斩获,窝棚里便响来愠怒:“一年都顶破两双鞋了,还寻思自个儿小啊?得空儿也不知写个作业,长大也想打鱼?”   “打鱼咋的?俺爹就天天打鱼。老母猪嫌起老鸹黑了。”   窝棚里噌地闪来一簇黑影。男孩儿枣红的背部,早已被棍子印上一道血痕。   事实上,大洋河只要逢了活汛,于河间玩儿水弄潮的,远不止一个犟嘴小子。   少年时期,是个男孩儿,差不多都会捡满潮的功夫儿,来显摆显摆自个儿的水性。尤其周遭有二三女孩子时,水性好的,会可着劲儿去扑棱。光扑棱还算好,更有本事大的,会一只手去击水,一只手塞进嘴里打着哨子,那哨音,尖利,明脆,瞬而就折向了云空。   这时,几个原本立于河畔的,再也按捺不住心性。脱巴脱巴,就跳进河里。剩下一两个,见同伴儿全都下到了水里,便急往远处,噌地脱下空桶儿裤子,双手遮着生涩的阴部,鸭子一般,拱入水里。直勾勾的屁股,暴露出仅有的两撇垩白。整个的夏天,綝缡的波光里,都会不时映着这些赤裸的身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洋河沉毅如故,潋滟如昔,仍旧曲洄流淌着。然而,真的能一生挂碍、一生去念及它的,从不会是河岸边途经的过客。铭心刻骨,梦绕魂牵的,只会是那个漂泊异乡的人。   大半生的光阴里,我的脑海里都在影现,影现着大洋河流露的波影和那肥美的河鱼;更会时不时就闻觉到,闻觉到母亲腰间那筐野菜漫出的缕缕清香。   那时,母亲常会在河岸边儿找到暮不思归的我,找到随我不归的牲畜。我时常也会在河岸的田间,寻到母亲那副劳瘁的身影。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当初李易安思乡的胸臆,过去还真没勾起我太多的寻思。而如今,当灵魂惺惺忪忪从悲催与苦难中醒来,心底里沉留的,除了对世事和命运的万般感慨,亦只剩有一份对故乡的恋眷。   大洋河,我曾无数回大口大口捧饮过它,也曾无数回嬉戏在它那温婉的浪花儿里。可我,好想询问,在它那欢愉峻稳的流淌中,还能不能找到我那少不更事的身影,还能不能找回我那轻慢稚嫩的欢语?这些,难道不是所有走过生命的人,一直期求的?我想,至少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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