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短文学】岛（散文）

　　在很远很远的大海深处，有一座小岛。因为她实在是太远太远了，所以，从小岛出生的那时起，就没有一艘轮船从这里驶过，也没有一只海鸥打这里飞过。那是一种你想象不到的远，甚至连四处流浪的海风都不曾知道，在某一片安静的海域里，住着一座小小的岛。　　 小岛的生活一直都很简单——低头望着静静的海面发呆。偶尔，在繁星点点的夜晚，会有一条海鱼悄无声息地从这里游过，涟漪一圈一圈荡漾、放大开来，海里的星星就会碎成一片银色。明亮，并且安静。　　 “好美呀！”小岛在心里默默地想。　　 借着亮光，小岛看到了映在海水里的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安静，并且洋溢着淡淡喜悦的脸。可惜，小岛不知道什么是喜悦，就像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孤单。　　 日子就这样重复了一千年，也或者是一万年，忽然有一天，小岛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从静静的海面上，小岛看到了一只白色小鸟的倒影。　　 “真没想到，这么远的地方竟然有一座可爱的小岛！”小鸟的声音很好听。可是，小岛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位忽然闯入自己生活的小鸟问好。　　 “朋友，你好！”小鸟继续说着。　　 小岛仍然没有抬头，她甚至不知道朋友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狗尾巴草吗？”小鸟一点儿也没有介意，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在某个地方，大家都把它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狗尾巴草？喜欢的人？”小岛默默在心里重复着，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狗尾巴草，但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瞬间充斥了她的整颗心——小岛仿佛又看到了那满满一海面的细碎的银色星光。　　 “如果我找到狗尾巴草的话，也会送你一根，要不是你，我可能早掉进海里淹死了！”小鸟望着远方说，“你现在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也算是喜欢的人！”说完，小鸟扇扇翅膀，飞走了。　　 小岛没有说话，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所以很多年后，当小岛再次想起那天的偶遇时，都会忍不住把头埋得更深——唉，那真是一场短暂而仓促的会面呀。　　 星星还会出现，日子还在继续，小岛依旧每天垂下头，望着平静的海面发呆，可是，她的内心深处正在发生一丝丝浅淡的变化。她常常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常常觉得自己是一滴没有重量的海水，甚至是一颗细小的微尘。她小小的，坚硬的身体，正在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掏空。　　 一天，当碎银一样的星光点缀满小岛四周的海域时，小岛忽然意识到，这么久这么久，她其实一直一直在等一只白色小鸟的出现。　　 “他为什么还不来？”小岛在心里默默地问，问安静海水里倒映出的自己，可是，她没有回答。　　 小岛用力转动僵硬的脖子，抬起沉重的头——满天的繁星，在如海一样宁静的夜空中，闪闪发光。小岛不知道什么是孤单，就像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喜悦，可是此刻，她感知到一种深深的、深深的……悲伤，把她那空空的身体，装得满满的、满满的，随时都要决堤。原来，她之前所看到的细碎星光，只是某一片星空的倒影；原来，在她生活的世界之外，还有那么一片广阔的天空。　　 小岛在这片安静的海域，静静地生活了几万年甚至几亿年，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某天将会老去，可是却在这一刻，发觉自己竟然从未真正活过。　　 “唉——”小岛发出了一声绵远却又极其轻微的哀叹声。　　 她太安静了，从出生起就是这么安静，所以，悲伤、孤单、等待、遗憾……所有的一切，最后竟然都只化成了一声轻微的哀叹。　　 最后，在距离白色小鸟离开几千年或者是几万年后的这个夜晚，小岛离开了这片安静的海域。有人说，她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见到一只如当年一样的白色小鸟，正在把一根狗尾巴草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有人说，她飞到了如海的夜空中，成了数亿颗星星中，最亮，并且最安静的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