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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专栏】白洋淀苇事(散文)

时间:2020-07-20 01:22
  白洋淀苇事   从东北漠河到南国曾母暗沙,从西域帕米尔高原到太阳最先升起的黑瞎子岛,大中国的地域风貌、风土人情是丰富多样、缤纷多彩。衣着各种服饰、不同肤色的人,点缀在颜色各异的土地上。他们充满了智慧,懂得利用家园资源优势,让自己在那里一代代的繁衍生存下去。葡萄干让火焰山腹地的吐鲁番人获得甜蜜;冬虫夏草成为青藏高原玉树牧民的软黄金;海鲜是舟山群岛渔民的立足根本……中华大地上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九河下梢的白洋淀,白洋淀人依托成片成片的芦苇荡度日,每年入冬前他们把金黄的苇子收割回家,以截苇、碾苇和编织等工序加工成席子卖钱,换回米面粮油布等让生活继续。在这汪水泽天国,一代一代水乡人过着平淡、平凡和平实的日子。   东方的中国,五大洲四大洋的世界各地,白洋淀人用芦苇席撑起了一片天,为世界带来一道特有的人类生活集锦。我们停船靠岸到白洋淀东,走进与桃花岛、燕子坞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采蒲台,在那座青色的房、蓝色的淀、绿色的苇、粉色的荷等围成的小岛,听听水乡人家的苇事。   大前街是采蒲台唯一的小街,岛上的房子与巷子、巷子与巷子、房子和房子,互相交织对影。一座出淀而起的小岛,又被水濠分割成大大小小岛的碎片。这是六十年前采蒲台的影像,在那个如同黑白相片的世界,织席就是永不落日的活计。   走进大前街东侧的第二条巷子,我们家的老宅子就在狭长世界的深处。经历了大清帝国、民国和抗日战争的太爷爷、太奶奶,为家族存亡和荣辱,一辈子苇子都没离开过手。我们家就像是芦苇席的加工厂,大姑奶、老姑奶和大姑是织席的高手,柔软带刺的苇眉子没有筋骨,可在她们修长的手上是那么的听话。土坯的小房子太小了,容不下三位勤劳姑娘织席。这难不住她们,屋顶、炕上等有个巴掌大的地方,都是她们织席的战场。土炕是大姑奶施展手艺的地方,随着席子体积变大,大姑奶把席卷成拱形,她穿着一身补丁的衣裳像是在长在蜗牛壳,很从容的编着席。老姑奶是能工巧匠,平纹席、方砖席、回纹席和花席等各路纹理的苇席,老姑奶都会织。大姑织席快,盘着腿坐在席面上,埋着头,双手绞着苇眉子,节奏快得像是机器上的锭子。   一领一领的席堆满了院里院外,在那个不允许自由买卖的年代。爷爷和二爷爷会冒险划船冲破重重关卡,沿着千里堤,顺着海河的支流大清河,用一天一夜的时间,把白洋淀上等的苇席运到天津贩卖。白洋淀苇席在那个繁华富庶的地方是紧俏货。满头白发的太爷爷和太奶奶,从睁开眼就坐在巷子口截苇,在他们眼里闪烁的永远都是希望。直到天边没有了云彩,他们才顶着一身的苇皮和尘土收工。三爷爷、四爷爷和大伯散了学,扛着截好的苇劈,在整个村里寻着碾苇厂子。他们把苇子铺在地上,熟练地拉着沉重的青石碌碡。顷刻,石碡在苇子上来回飞滚着。   一枯一荣里的芦苇,在白洋淀人没日没夜的劳作里,成了一片一片精致白皙、纹理美丽的席子。大姑奶、老姑奶和大姑用织席的钱,置下了出嫁的嫁妆。二爷爷、三爷爷和四爷爷用织席的钱,进学堂学习文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有一天,她们、他们离开家,去到更高更远的世界,经营着自己的未来。父亲、母亲、叔叔和婶婶们接过衣钵,像他们的祖辈、父辈们一样,创造着自己的美丽新世界。温暖的时光里,留下的是苍老的太爷爷、太奶奶苍老的身影。他们相濡以沫坐在大前街墙根底下,闭目养神安享晚年的夕阳红。   三十年前,绿军装的父亲划着喜船从南淀到东淀,把花样年华的母亲娶过门。外公是生意人,家境殷实。母亲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不用织席贴补家用,就能安枕无忧的进学堂上课,可娇生惯养的女孩上学不入门,喜欢跟闺中密友聚在一起织席,在她看来织席是最过瘾的事儿。不曾想,这一织就是一世的年华。   大前街西侧的大淀填平,公社派人在村里开了供销社,从此采蒲台岛尘埃落定,有了欣欣向荣大发展的趋势。在时代变迁大潮里,男主外女主内是水乡人家主导思想,织席落在女人的肩上。那个年代不会挨饿,可贫穷依然萦绕在人的心头。白洋淀的冬天很冷,北风成宿的呼啸。年的味道悄然间流溢蔓延,“闺女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要个破毡帽。”的谚语,在孩子清脆的童音里传唱。父亲跟同族的兄弟去遥远的东北卖雏鸭,在一分钱难死英雄汉的时代,闯关东的男人们根本挣不到钱。父亲一年又一年空手而归。在年根底下,为了给我和妹妹买新衣裳,整个冬天母亲都是在截苇、碾苇、织席……直到腊月二十五收席场关门才停手。母亲毫不吝啬,为我们两个小孩买来人人羡慕的洋气新装,为父亲添两双袜子,而那件压在箱底过时的嫁衣,依然是她新年的衣裳。   小学六年级那年,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随着春暖花开,芦苇扯着身条疯长,村里的庙会一天天挨近了。在采蒲台除了春天,庙会是他们最重要的节日。年后就离家的父亲没有寄钱回家,为了让他安心,母亲从不抱怨、哭诉家里难过的日子。为了庙会给我们添置春装。清瘦单薄的母亲,又增大织席的劳动强度。当真武庙的香火缭绕,大前街、小前街等客商云集、人流攒动时,母亲早用卖席的钱给我们买下春装、护身符和小礼物等。   日月流转,年复一年,时光的年轮已斑驳,就在我们成家立业,有了孩子挑家过日子时。父亲、母亲的脸已褶皱、头发半白、身体衰老,可还是一如从前的帮补我们。   二十年前,大前街向南继续造陆,一直延伸至南淀淀畔,形成了北起烈士祠,南归聚龙码头的格局。形成采蒲台最经典的人文、自然景观。而苇事迎来水乡历史上最辉煌、最值钱的时刻。老中青三代女人,每天坐在一大片洁白的云彩上,用一双手撑起了一片天,描绘了一片云,耗尽了人生最美的年华。采蒲台岛上沉浸在芦苇的海洋里。每天都能听到关于织席的纪事。   三叔养鸭亏了本,无力承担凤姐的学费、书费,凤姐只有回家跟三婶学习织席。凤姐功课好,一直喜欢写写画画的。硬生生得被终止学业,有委屈有失望。可懂事的女孩没有抱怨哭泣,默默地跟母亲学习织席,灵气的凤姐没几天学就掌握了织席的要领,不久一个人独自织一片席。白花花的苇眉子在她手上像是艺术体操运动员的彩带,那么的服帖、顺畅和好看。她娴熟地衔着一条又一条苇眉子,不住地甩起、抖动、穿梭,用最少的苇子,织成最大一片云。   年根底下,老白大伯向四个女儿放了话:从今天起到春节,织席的钱不再交到家里的柜上,自己攒着买新衣裳上。这还了得,本来就个顶个泼辣的四位堂姐,为了抢下苇眉子不惜大战一场,最后,从口才到手脚更利落的三姐姐笑到最后。   大舅家院里每年冬天都有一个超大的苇子垛,那年大表嫂刚过门儿,老公公指着苇垛向儿媳妇许诺:咱们还没分家,苇子先紧着你们小两口织,你们织剩下的在给我们。不成想,大表嫂是织席的高手,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一座小山似的苇子垛都快被削平了。心急火燎的大舅不得不拉下脸找到儿媳妇,让她赶紧住手,给他们老两口留个塞牙缝的。   芦苇与女人们的故事是永远都讲不完的,彼此间,构成一幅白洋淀最清丽最超脱的一幅画。谁也不曾料想,在世纪交融的时刻,白洋淀的苇席开始降温、疲软,在剧作家琼瑶的《还珠格格》最火的那年,白洋淀的苇席已经无人问津,万亩芦苇荡沦为野草。采蒲台人再也守不住这道历时千百年的绿色长城,为了生存他们另谋出路,如今织席的手艺面临失传的境地。   有一天,当人们要一睹白洋淀水乡织席积淀的文明,只能在孙犁先生的《荷花淀》《采蒲台》《采蒲台的苇》等作品里,在白洋淀文化苑的墙格里、在文献资料里等标本里寻找。每一个饱含祖辈智慧结晶的消亡,就是一座城池的倾覆、一个时代的终结和一段历史的剧终。白洋淀水乡织席的岁月再也寻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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