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别让老去的心长满皱纹（散文）

　　“唉，真是老了！”周末老乡聚会时，内地国企时曾和爱人同居一室的会计，如今已自己开了间会计师事务所的刘生如是说。　　 “你都说老了，那咱们家这位大哥怎么办？”我一下子笑了起来。因为，他是中专毕业分配到那间国营企业的，而我爱人是本科毕业分配过去的，算来足足比他大四岁呢！　　 眼前的他，精神抖擞，眼睛清亮，一头清爽的浓密黑色短发配上一身色彩亮丽穿着合体的衬衣，加上他富有磁性的洪亮嗓音，越发显得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容忽视的朝气。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就在上个月，他喜获第二个公子的诞生，这又岂是一个“老人”所能够拥有的？　　 “真的。这段时间确实有这种感觉。”老乡刘生先是注视着我爱人，然后又把目光转向我，眼神中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现在再也没有当年的那种不顾一切的闯劲和勇气了。”他摇了摇头，端起杯子抿了口茶说道。　　 一直以来，他曾经的那帮同事和朋友们都因他引以为傲。记得每次过年回去，旧同事们相聚时，都会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并补充一句：“当年的小刘真了不起！”　　 二十年前，国营单位经济不景气，工资几个月发不下来，一筹莫展的车间工人们个个垂头丧气，不知道这铁饭碗丢了将来靠什么过日子？一些人就那么在单位干耗着，一些人利用体息时间在外面找了私活帮衬着家里的日子，那时候，爱人也在技校找了份兼职当起了代课老师，可日子仍是过得捉襟见肘的。　　 那时的刘生，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新闻里，他知道南部沿海城市在开发，需要大量的人才，无论是知识分子还是苦力，他也知道，南下的日子刚开始一定是苦的，但将来一定会给他一番天地，让他大展宏图的。于是，他舍弃了内地那家知名国企的挽留，背起行囊，独自一人来到了广州。刚来时，没有熟人，没有路子，一切都是盲目的，在这座繁华而又陌生的城市里，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他的那份雄心和闯劲。　　 初到广州时，桥底下他睡过，人行天桥上他住过，火车站广场，他被保安撵过一次又一次。泡面、冷馒头，起初他还能一日吃上三次，后来他只敢一天吃一次，潦倒时，他甚至在夜宵摊上捡过别人吃剩下的冷饭冷菜吃。那时，尽管他天天都往人才市场跑，尽管他参加了一场又一场的笔试与面试，但属于他的工作，始终如镜花水月，昙花一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时的他，虽说省了又省，但身上所带的钱仍以惊人的速度日日递减下去。为了省钱，他不住店，喝生水，忍饥挨冻。最终，钱尽粮绝之际，他迎来了命运的转机，佛山一家新成立的文具公司录用了他，虽然工资开得很低，但起码的食宿问题他不用再担心。　　 新成立的公司地处偏僻，人员仍在招募中，厂区内冷冷清清，宿舍区则更是空无一人。空旷的宿舍楼里，除了几个保安，他早晚见不到一个人影。那时的日子，他觉得过得很充实。每天下班，走过空荡荡的走廊，走回到满耳都是回音的宿舍里，他自由地将自己放倒在那间属于他自己的“单身宿舍”里，四张上下铺上，他可以任意选择，想睡哪里就睡哪里。领回第一个月工资时，他奢侈了一回，请自己下了一次馆子，然后买回了一个小小的电磁杯，他可以放块方便面进去煮一煮就可以省下一餐晚饭的钱，那样，到月底他又可以给家里多寄些钱回去。不加班的时候，他拿出从家里带过来的专业书箱，他知道，他必须要认真钻研专业知识，否则在这个靠文凭敲门靠知识说话的发达城市，仅凭勇气与干劲是很难出人头地的生存下去。　　 新公司里，因为他的努力，他由最初的一名会计先是升为财务主管，后又升为财务经理。第三年，随着公司规模的一步步扩大，他又被提升为财务总监。也就是那年，他因为公司一些账目问题，被公司安排送回老家休息了一年，还好，公司还算对他负责，一年内，他的工资奖金分文不少，公司全给他汇了过去。　　 一年休息期满后，回到公司，他毅然递交了辞职书，放弃了优厚的待遇和公司的极力挽留，他决定另找出路。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被送进监狱，那时，虽然年轻，但那样的勇气他还是缺乏的。　　 接下来的几年里，为了工作，他又开始四处奔波，不过还好，那时的他身上已经有了一些积蓄，而且，南方的三年，他也积累了一些人脉关系。后来，经朋友介绍，他进了广州的一家外企，也是担任财务总监的职位，收入丰厚，福利更是令人羡慕不已。双休、带新假期，节假日的各种补贴，听来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然而，那间公司没做两年，他又做起了令人不解的事情，同样的，他又炒了老板的鱿鱼。问起，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公司高层勾心斗角，财务总监名字好听，但事多任重，而且已没有任何的上升空间。”谈起那间公司，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厌烦与不屑。离开那间公司后，他便和朋友合伙开了这间会计师事务所。原本以为现在他过得顺风顺水，一切皆如意。谁知道他一样的抱怨多多。　　 “唉，你不知道，合伙生意难做啊！”于是，他又从公司装修，说到公司发展策略，再从公司招人到公司内部管理，和合伙人或多或少地都会有些不统一的意见与分歧。听他说了那么多的不顺心，爱人便劝她，实在做得不开心，不如另起炉灶更省心。　　 “不想再动了，老了，没有干劲了，就这么凑合着过着算了吧！”他摇了摇头，又无奈地耸了耸肩，意思这日子就这么过着也还行，不想再折腾了，毕竟自己已经不再年轻。　　 “怎么会呢，树挪死，人挪活嘛！家乡那句老话你忘了吗？”爱人下意识地反驳他。　　 “不年轻了，已经没有二十几年前的勇气和干劲了！”他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自己真的老的已经动不了似的。　　 叹息声里，我和爱人对望了一眼，我们同时意识到了他当年那颗充满激情的心正在慢慢地老去。　　 同样老去的，还有他的爱人。他俩是异地恋而结成的伴侣。他们是中专同学，初来南方时，他们还在恋爱中，那时的她，不顾家人的反对，凭借对他的那份执着的爱，书信来往三年，最后，她的家人终于放手让她来到南方，成了他的妻子。那时的她，在旅游公司当会计，公司有新线路开发时，会安排她们前去考察后再决定那条线路是否可以纳入公司旅游线内。那时，她常常带着队友们背着背包世界各地到处走。江南小镇上曾有过她沉醉的身影；黄土高坡上也有过她徘徊过的脚印；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她纵马驰骋……每一次聚会，她独特而鲜活的旅途故事，还有她和他艰难的恋爱故事，都能让我们夫妻俩听得我们心驰神往、如痴如醉。　　 儿子出生后，她便辞去了旅游公司的工作，全职在家做起了太太，起初的几年，她还热衷于美容、健身、骑行，朋友聚会她也从不缺席，可是，渐渐地，她越来越沉迷于平凡而琐碎的家居生活，一步也不想走出来了。　　 “老了，不想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每次电话约她，她总会这么给自己找着托辞。　　 “现在不比以前了，带个孩子，去哪都不方便。挤车、吃饭、住宿处处带个累赘，而且也越来越觉得没什么意思。”或许这就是一个成了家的女人心理，又或许，这真的表明她正在慢慢地老去。换作以前，再苦再累，但一想到能看到最美的风景，能到处去放飞自己那颗随时可以放飞的心，再长的旅程，再怎么糟糕的住宿也掩不住她那张写满热情而又神采飞扬的笑脸。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时光并未改变她的容颜，但却打磨消蚀了她的激情。一旦激情不再，外面再美妙的世界对她来说都会变得平淡无奇、不足挂齿。　　 原来，人真的是会老去，只是这种老，并非始于额上的皱纹与头上的白发，而是始于勇气的丧失与激情的消退。难道，那样的勇气与激情，真的就只属于青春年少时？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岁月流逝，一个人真正老去的，或许真的不是容颜不再，而是那颗不复年轻的心。　　 说到底，老，确实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但是人老，而心却不能老，一直欣赏杨绛先生的一生，也曾轰轰烈烈，也曾淡定如水，90多岁以后，仍在著书立说，把一个“老”字诠释到了极致。　　 有人说：“年轮是岁月留给大树的记忆，皱纹是岁月留给人类的沧桑。时间在沙漏的轮回中悄然流逝，花开花又谢，一年又一年，不管世事如何变迁，都请别让渐渐老去的心长满皱纹。”　　 没有不老的人生，只有不老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