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那年】重生（征文·散文）

　　　　 “我在法院门口，我起诉离婚了。”好久不联络的小范，给我发了这样的消息。我第一反应本来想说“恭喜”的，想想觉得不妥，好像幸灾乐祸一样。于是我回她：“总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加油！”看着她发来的茫然、纠结的表情，我想此刻她应该是无助的彷徨的。我又是各种安慰和鼓励。　　 “你不吃惊吗？”她终于忍不住。我说，不吃惊，与其凑合的一辈子，同床异梦，还不如早点放手、各自安好。有时候，走出来，会发现天高云阔。回头，也是新的开始。　　 患得患失的心境来自优柔寡断的小范。决定走进法院，她是积攒了多大的勇气？一个人离开那个庄严的地方，她又会是怎样的落寞？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以前的同事小范。　　 认识小范，是两年前。她热情的谈吐下，有时会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跟她相处的久了，许是有着差不多的经历，她才对我打开心扉，一点一点地道出她的苦恼、辛酸。　　 23岁的小范已经是一个4岁孩子的妈妈。清秀俊俏的脸庞和随意的个性，会给人错误的信息，以为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可是，她却经历着比常人更为隐忍的婚姻生活。　　 小范的老公也是她当年的初恋，一起在外打工时，懵懂的小范被他的深沉外表所吸引，就那样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他。男人从不拒绝被女人爱慕，何况小范还小他几岁。都说女人在恋爱中智商为零，年轻的爱情就那么简单，因为喜欢，就奋不顾身去付出，全然不考虑生活、以后，还傻傻地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因为他们是同姓，好像是一个祖上的，按辈份她老公还应叫她姑奶奶。所以一回到家，知道了他们的结合，立刻被众人谈为笑柄。小范父母也很传统，后又得知男方家条件很次，本人也其貌不扬，这种关系一度被人耻笑，于是就强烈反对。可是小范当时已死心塌地，任谁也劝不醒，眼里除了伟大的爱情其他什么都看不到。而且他们已偷食了禁果，小范已有身孕。父母也是要脸面的人，无奈只得应允了他们的婚事。　　 婚礼办的简单而仓促，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被父母看好，也许注定是一桩不幸的婚姻。有时侯不得不承认，长辈比我们更有先见之明，更能够洞察真相。　　 小范看着父母勉强的表情和机械的寒暄，也莫名地开始心里发酸。刹那间眼前的繁华和喧嚣，一下变得虚幻、不真实。终于修成正果，而自己却高兴不起来，还有一点小小的不甘和难过，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而小范好像从那时开始，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幸福，一定要证明给他们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一定要幸福给他们看。　　 婚后并没有甜蜜多久。当在一起生活，才发现一切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美好。曾以为只要相爱，哪怕日子清贫，也是幸福的。现在，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孝敬父母、走亲串友，哪一样也离不开金钱。再丰满的爱情理想，没有了经济基础作支撑，一切都像是泡影般虚幻、轻飘。似乎这时候才明白“贫贱夫妻百时哀”不是世俗的说说，原来每个古训都蕴含着一定的生活道理。　　 小范不是娇气、拜金的女孩，她可以陪他吃糠咽菜，可以节衣缩食，跟他一起共担风雨，亦无怨言，只要做为家庭成员，能得到家人的认可和他的爱。可是，有时付出和得到，并不成正比，真心也未必能换来诚心。　　 她劝老公出去上班，可是这个男人依然没有因为有了家庭而有丝毫责任感，上班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说这个工钱少太累，就是说那个厂没意思怎么怎么地，总之是班也没正经上几天，钱也没挣到。　　 都说恋爱时看到的都是对方的闪光点，婚后，一些东西才会慢慢地暴露出来。渐渐地小范开始发现老公身上很多缺点和劣性。比如懒惰、自私、懦弱、没责任心、怕吃苦，被人指出还从不愿反醒自己的坏处。当初看起来的深沉，其实不是内涵，而是他原本就缺乏跟人沟通的能力。而当回忆起他们在一起的过程，好像老公也并不怎么爱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一腔热情和奋不顾身。而他，白白送来的媳妇，不要白不要，何况小范还有几分姿色。　　 男人对女人的激情，其实就是荷尔蒙的作用，来得快去的也快。老公对她的劝导、提议，从最初的口头应付，到无视，然后厌烦。似从云端倏然落入谷底，小范的心开始发凉。跟很多婚后的夫妻一样，争吵、相互指责，构成了他们生活里不间断的乐章。　　 小范开始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她是他的妻，固然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男人，除了拼命爱他，全力付出，荣辱与共，别无选择。因为这是自己认定的男人，一切伤害、贫穷，都得自己承担。她想，也许他终有一天会被自己的爱所打动，会为她改掉一些缺点，会唤起他的责任心。也许等到孩子降生，他就懂得了承担和努力。　　 因为老公没收入，以后生孩子要花钱，小范不敢随意买衣服，尽管随着体型越来越胖，看着别的孕妇都穿着可爱的孕妇装，而自己穿的像个傻子。去朋友家，朋友买的吃的有些自己还没见过，也从不敢去花钱买，因为他们的日常生活都成了问题，有时吃饭还要随婆婆去嫂子家，而嫂子的白眼，是小范有史以来及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羞耻。就连生孩子需要用的钱都是后来小范从父母处借的。老公的那帮狐朋狗友，能张嘴借钱的都跟人提了，却一分钱都没有筹到。人常说“没钱寸步难行”，小范算是深刻体会了。　　 除了两个人吵吵闹闹，而她还不能跟人抱怨，不能跟父母诉苦，骨子里的虚荣让她很多时候在人前表现出一幅很幸福的样子，别人问起，也是净捡好听的说，说老公对自己体贴、关爱。表面波澜不惊的日子，让人看起来似乎是个幸福的小女人，然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　　 生完孩子后，小范发现老公依然“长不大”，从前的劣习没有一丝收敛。女人变成一个母亲而生的责任，好像是天性，而男人变成父亲，好像只是一种称呼和职业。年轻的母亲初次带孩子都有点不知所措、身心交瘁，老公依然贪玩成性，似可有可无。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小范就带着回了娘家。之前一厢情愿的甜蜜和作母亲后的艰辛，巨大的心里落差，小范觉得眼前的这个叫做老公的曾经爱到不能自己的男人，开始变得陌生了，心里不免有了一丝鄙夷。　　 有一天孩子没裤子换了，打电话叫老公帮忙送点衣服去。左等右等不见人，小范自己回去了一趟，看到屋里电脑开着，老公和几个大男人躺在床上吹牛。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占据了心头，不知是小范的心太凉，还是满屋子的乌烟瘴气熏得，小范一时呆立在原地，眼泪刷刷而下。那一刻，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错了，原来自认为崇高的爱，在生活中是如此不堪一击，爱，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卑微、无力。可是，一如她的倔强，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回头。似乎，她要用自己的一生去做一道证明题，虽然最终的证明是错误的，如自己当初的执着，她依然不愿认输。　　 为了还债，在孩子一岁多的时候，小范毅然跟老公一起去了外面打工。期间自己省吃俭用，几年来没买过一件好的衣服及贵重物品，生活所需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她考虑的不是自己喜不喜欢、想不想要，而是价格够不够低。恨不得一分钱掰两半花，恨不得一餐只吃一个馒头，年纪轻轻就这样拮据自己，只是为了能省点钱过更好的生活。然而比起老公的花销，她的节俭只是杯水车薪。饭堂里，小范吃着两块钱一份的素菜，而老公却吃着十多块的丰盛餐，小范逛了一个又一个地摊货，却买不到一件合适的衣服时，老公总会骂小范，女人逛街好麻烦，却从不明白她其实说的不合适不是衣服而是价格。　　 短暂的总是浪漫，漫长总会不安。爱上一个人，很简单，而对一个人心凉，也只是一瞬间。几年来对一个人的幻想、对幸福的幻想终成无望的时候，小范当初那炙热的爱情之火由熊熊之势还未燃尽，就被自己眼里心里的泪已渐渐熄灭。有人说，想要死灰复燃，想要重新活过，就再次开始一段恋情。　　 可是，正确的开始也是一种结束，而难以抉择的小范，起初是因为坚守，后来因为面子，再到因为孩子和自己的未来。有一次她对我说，其实现在，我想来一段婚外情。我说，虽然涉及婚外情的比比皆是，但婚姻外的感情游戏就是罂粟，最好不要去碰触。要么先处理好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时，离开不是悲剧，而是重生。要么就跟他凑合着过下去，如果你觉得能够忍受这样的日子一辈子。我知道她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需要感情的滋润，其实我希望她能够离开。　　 可能想着夫妻还是原配的好，最终，小范本着好好过日子的打算，依然努力着，使劲爱着老公孩子。本以为他们就这样贫贱夫妻过一辈子，本以为她就是这么容易知足的傻姑娘。　　 一年后，她在动态里说打算生二胎，从此好好照顾自己，把自己养的胖胖的。很幸福的样子。我知道她还是在乎她老公的，一个女人愿意在吃苦受穷的时候给男人生孩子、生二胎，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爱。可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她的动态消息很消沉很悲伤，充满了对未来孩子的愧欠和现状的无奈。我不解，后得知，她孕育的新生命，以及对婚姻残存的希望，一起流产了。　　 小范说，他在她心里已经被判了死刑。　　 她说，你明白一个女人那么期待给一个男人生孩子，而最后却因他的无力承担而忍痛放弃，连自己的孩子都无力保护的心痛和绝望吗？　　 我知道，身体的伤痛是暂时的，而心里的伤，则可以让一个人有更加清醒的认知。　　 她说她要好好调理，爱惜自己。我说，一切都会过去。　　 她说，她有一天要过以前可望不可及的生活，要买自己想吃而舍不得买的东西去吃，去自己想去却只是奢望的地方去玩，买自己心仪已久的衣服而不用再担心囊中羞涩。　　 我说，好。我知道她已经走出来了。　　 我说，随时回头都不晚，还年轻。　　 终于，小范决定跟他离婚。他开始觉得受到了威胁，他知道她已经“长大”了，独立了，知道离开他，她可以过上比跟他在一起更为体面的生活。他不同意，她便主动回了娘家，起诉离婚，孩子抚养权随他选择。　　 她说，让我帮忙写一篇她离婚后的事情，写一写她之前的坚持和不幸。然后放在空间，留作自己的一份历史记录，以及某人能不能有所悔悟。　　 “难道你还盼望某人能看到？即使看到你以为他会愧疚吗？没有用的我觉得。”此时还保留他的联系名单，并放在“家人”里面，她不知何故的留恋让我意外。不过还是欣然答应帮她写东西。　　 也许多经历几次死心，才不会再犯贱。　　 她描述，我撰稿。她读后说很感动，很贴和她的心。　　 果不其然，那个人在评论里说她通篇都是瞎话、屁话，说她是博取别人怜悯的骚货。　　 　　 后来，小范白天去附近上班，晚上回去帮父母看店，生活忙碌而充实。她说，离婚判决要到半年以后，而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　　 我知道并相信她以后会越来越好。　　 我知道，小范已经开始蜕变。回头，也是重生。　　 幸福，会迟到，但不缺席。只不过有的人一条直线走下去就拥抱幸福了，而有些人总要跋山涉水坎坷一程，最后回过头来重新启程，会发现，幸福，在柳暗花明处，而你，终会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