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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路宿

时间:2020-09-16 00:11
  那年,在一个黄叶飘零的深秋,我独自出门去往省城。暮色时分,天地间阴蒙蒙的一片。绵绵的秋雨落个不停,搅得人心灰暗。路上,我因遭遇了扒手,弄得囊中羞涩,因而不敢投宿旅馆,便硬着头皮挨进了火车站的候车室,打算在这里艰苦地熬过一宿。   夜晚的候车室内乌烟瘴气,人头攒动。室外冷雨霏霏,把无处落脚的人们隔绝到了这所狭小的空间。等车的人、搭宿的人、避雨的人、叫卖或乞讨的人,连带袭门而入的阵阵阴风,令候车室盈满了侵肤的瑟瑟与无休的嘈杂。出门时我只穿了层单薄的衣裤,此时闹得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上牙时而击打下牙,体温宛如亮起了红灯。我困坐在长椅上,双手拢膝,维持着低限的体温,眼神茫然无助地寻视着周遭行为各异的人们。整座大厅由南至北一字型长椅上,横七竖八地挤坐着四面八方汇聚来的旅客。我在心里暗自祈祷:天公在上,你可别再哭泣个不停了!让缠绵的秋雨快驻下来吧!多给世间降点暖意吧!更加祈盼自己身下的座位能尽量拓松些,以便容我舒适安稳地休息一宿。正当我身心处于煎熬之时,身边的一对情侣随着纷纷离座的一批旅客们奔往前方检票口去了。我心中漾起窃喜,正欲放松身姿躺向椅上时,一对衣着脏兮兮的母女忽打一旁靠拢过来,填补了刚刚腾出的空位。我冷眼观瞧她们的样子,一看便知,这一对应是浪迹江湖四海为家的行乞了。我瞬间嗅到了身旁有股异味儿散出,这分明源自她们身上。小乞女约么学龄前年龄,依偎在母亲破旧的衣怀,喃喃唱着跑了调的“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时而停顿下来,咯咯咯自乐得胸脯振颤。地上,中年女乞丐的裤脚旁堆放着一鼓包的旧麻袋,不难猜断,这里面装裹得定是她娘俩的行囊及衣物了。中年女乞一副近四十的模样,脸色灰呛,头发蓬垢,倒让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她大概误以为我是本地人,带着半亚半浊的嗓音主动搭讪着问我,知不知当地哪有适合她打工的活路。并说她想找份挣钱多且供吃供住条件好的雇活。我告诉她我并不是本地人,不清楚当地行情,切断了她同我续聊的念头。同时在心中暗笑:讨饭一样的人也配找一份体面多钱的工作?我放眼四顾,寻迹周围有没有空闲位子,以便离开这对异味脏兮的母女,另寻他就。怎奈,候车室内的休息位子均被密杂的旅客们身姿各异地占据着,没有半点空闲。没辙,我只好放弃离开的偷念,将就着闭合了眼目侧背着她们打起盹儿来。然而,稍顷工夫,我只觉得肚子内部给起劲儿来。咕咕噜噜开起了戏场,不一会儿,想上厕所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可我实在担心,此去厕所闻臊味儿,身下宝座遭人劫。待我完厕归来,失去了休息倒觉的位子,这一宿可怎么熬啊!于是,找个人来照看身下的座位成了当务之急。我先是瞟了眼左侧邻位上的中年男人。他笨重的躯体四仰朝天地横在椅子上,响动的鼾声伴随阵阵酒气掠出口鼻。显然,唤醒他照看我的座位时极不明智的。我只好将目光不情愿地转向右侧这对衣着褴褛的母女。而此时中年女乞丐正手掐着一截烟卷,冲我疵裸黄牙笑哩!我有点发毛,从她浊亚的嗓音中得知,她在向我借火。于是,我掏出衣兜里的火机,递向她手里。她接过并燃着了烟卷,随着两口辣味的烟雾腾过她的脸孔,她满足地递还火机给我,同时又是呲牙一笑,这大概是冲我略表谢意吧!“还懂得道谢,看来有点智商。我在心里调侃着说。便立刻讨价还价地让她替我关照一下座位,告诉她我去趟厕所马上回来。她频频点头表示明白。交代完毕,我一边奔向远处的卫生间,一边回头瞥见她正弓着身往长椅上铺着什么。约摸十多分钟之后,当我完厕归来时,发现座椅上铺了层长条棉被,那被子显得陈旧而黑污,小乞女已躺在上面安静地睡着了。中年女乞则刚刚离座,腾出我原来就坐的位子,示意我坐上去。我看了看那有些黑污的被子,心头虽有点纠结,但另一种交织强烈的感觉抢占了上风。一天的奔波,浑身的劳乏,萎靡的神经,加之寒冷的肉体挣扎,此时不正需要这保暖的铺垫慰劳一下吗?我没做更多的顾虑就入座了。此刻还嫌什么脏哩!春秋时晋国的国君重耳逃难那阵子,不也曾狼狈得逮啥吃啥逢哪睡哪吗?咱小白丁出门在外又逢囊空似洗,还东挑西捡什么呢?肉体上少遭折磨是真格的。于是,我屁股粘在了绵软的被子上,顿觉周身敷了层暖意。接踵而来的是一波波困倦的袭扰,两只眼皮坠得厉害,不知不觉歪靠在椅背上的我进入了梦境。梦中的自己同一伙玩伴们聚会在金黄一片的秋色旷野中,升起了一堆旺旺的篝火,吃着鲜嫩的熟烤野鸡肉,弹奏起了吉他曲,兴致盎然地或侃大山或载歌载舞。然而,四外野风忽然加剧,随着一股巨卷来的强风扑扫地面,熊熊的火焰霎时被吞灭了。周遭的世界焕然一片死寂的阴暗……   我被冻醒了,隐约感到已是夜半更深,浓重的凉意侵蚀得周身血液如同凝降至冰点。我佝偻着身子缩成了豆包。这时,忽觉有双手触碰到我身上,睁眼一看,但见那女乞丐正将一件破旧的毛毯披盖在我的胸前,毯的另一端严严实实地遮盖住她熟睡的小女儿。随后,她从空瘪的麻袋里掏出几片旧报纸铺于临近女儿的地面上,又将麻袋铺垫在报纸上,最后她将枯竭的身子卧倒在麻袋片上,头枕着一条毛巾裹着的厚书,口中忽明忽暗地吸动着短截的烟蒂,约摸片刻,她弹掉烟蒂,歪头渐渐睡去。然而,凉风阵阵从远处破损的窗口贯入,地皮阴冷又泛着潮气,眼见她蓬垢的头发渐渐汇合枯瘦的双膝、双臂合拢到了一处,那羸弱的躯体好似在宿风中瑟抖个不停……   约摸将近黎明之时,我睁眼瞧见她在候车厅的角落处徘徊走动,双手扯紧麻袋的角口,将那片旧麻袋箍在身上,抵御着森气的包围。毫无疑问,阴冷的室内空气,侵袭得她整夜难眠。一股歉意加暖意暗暗涌动过我的身心,那一宿,就在暗淡的候车室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早上,我用买车票后仅剩的几个零钱买了两块油炸糕送给这对奔走天涯的母女,表达一下自己昨夜得到人家呵护般关照的一份感激之心。临别时,我还对这对母女真挚地道了一番平安祝福。也希望她们日后的境遇亦然。   回家途中,凝望车窗外一闪即逝的标物我陷入了遐思。那位行乞女人,不因卑微的身份自轻自贱,而诚挚地施助援手令我肃然起敬。打那以后,我开始努力转变人生观,让本性中存留较深的狭隘、自私、自卑的我,放下高低贵贱的度人处事眼光。尤其当自己出门在外时,不在存有陌生人之间隔阂着一层冷淡、互不关照的偏执心态。也消失了陷落困境下茫然无助的孤苦感,因为,只要我力所能及地帮助了别人,同样自己也能获得温馨的爱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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