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浮生一盏茶（散文）

　　　　 《五灯会元》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一日，两位僧人来访赵州禅师，习禅问道。禅师问其中一位：之前可曾来过？僧人答：来过。禅师说：吃茶去。又问另外一位是否来过，另一位答：不曾。禅师又云：吃茶去。领这两位僧人进寺的寺监感到好奇，遂问禅师：为何来过的没来过的都要吃茶去？禅师只答：吃茶去！　　 吃茶，是为了让人生种种繁杂的念头消歇，让内心渐渐清澄。平常心，即是道。　　 茶，或曰茶汤，是一种起源于中国的饮品。传说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唐茶圣陆羽更是用尽一生追求茶道，留下一部《茶经》流传后世。　　 爱极元稹的一首宝塔《茶》诗，道尽了茶艺之美：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茶，在今日常与禅相连，约莫是因为它清淡的味道和芳香，品茶者须得有一颗宁静淡然的心才可品出其中滋味。品茶，品的亦是人生。都说人生如茶，茶叶在水中静静舒展，浮沉。一浮一沉像极了人生的两种姿态，少年时的不谙世事，张扬轻夸，经历风雨后渐渐懂得沉淀，变得温润敦厚，如同茶叶沉浮中释放的清香，氤氲天地万物。茶从来不似咖啡那般浓郁，酒那般醇香，但是却比白水多了一分清，一分香。茶的味道向来是微苦后回甘，平淡是本色，苦涩是历程，清香是馈赠，整整一个浮生，便在一盏茶里饮尽。　　 茶汤清澈见底，色泽纯清，通透。婉约却不失含蓄。向来为参禅者和心性寂静者所喜爱。不然，赵州禅师何以邀请僧人一起吃茶去呢？或许真的是“空持千百偈，不如吃茶去”。　　 卢仝一首《七碗茶》写得极好：“一碗润喉吻，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诗书五千卷，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腋下习习生清风。”参禅的人，也如这一碗茶，滚烫的水，蜷抱的叶，似是那颗不安躁动的红尘之心，一碗茶水冲透，茶香四溢间，想必也获得了安定吧。唇齿间徘徊的香气，是不是也洗净了一颗红尘寂寥的心呢。　　 曾经去朋友家中做客，有幸品尝到他家乡特产的茶，说是当年新摘的茶叶炒制的。碧绿淡黄的茶汤通透诱人，茶香伴着丝丝水汽萦绕鼻尖，仅仅是嗅到茶香便觉心肺清爽畅快，小啜一口，温润而伴着甘苦，唇齿都是清香。纵使我是不懂茶的人，不懂得那一步步泡茶的顺序和讲究，但是对于眼前一盏浮生，所幸还是可以静下心浅浅品饮。我亦不参禅，但是一杯茶里，也是懂得那一浮一沉的轮转，甘苦人生的辗转变换。　　 有人说，可以不懂禅，不参禅，但是可以活成一个有禅意的女子，安静淡然地生活，不管这浮生多少聚散和别离，在心间泡一壶香茗，等待有缘人来共品。等到要走的时候，也不必起身相送，就让那剩下的半盏茶，凉在远去的背影里。阵阵的清风都是为你送行，这一盏茶，也仿佛喝尽了我们岁月的风尘悲欢。喝茶，喝的也是缘分。红尘万丈，能遇到隔窗共品香茗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幸运。那是一种懂得，一种缘分，一种珍惜。　　 看过这样一个故事：好友二人相约对酌，为彼此践行，一人因赴约匆忙忘记了带酒，只抽闲取了些虎跑泉水与友相见。于是二人借着西湖之水冲泡龙井。湖心之亭上，原本不醉不归的誓约变成了清淡的茶汤。知交对饮，西湖之水，便成了千金佳酿。说相逢与散场，说人生若江湖，醉生梦死，不过一响贪欢。而这样可供举杯共饮的有人，人生能有几回遇呢？　　 我自诩，品尝过铁观音那般沁人心脾的绵软芳香，毛尖的清素淡雅。茶香氤氲间，与友人一起安坐窗前，一本书，两个人，聊彻浮生。友赠我一包祁门红茶，说是供我细品浮生，安然于世。虽说我不是茶道女子，但是闲暇时还是会想起取出来为自己冲泡一杯，浮世悲欢，也就一口饮下。茶，向来不会醉人，这红尘的相遇相惜和懂得，才醉人。茶有灵性，汲取了天地精华，雨露风霜，才有这般青翠芳香，喝茶的人，是有缘人。　　 想起采茶女，身着碎花的棉布衫，一双纤纤巧手轻盈飞快，将那枝头细嫩的香叶摘下。山间一定是有雾的，她们额头会有露水凝出的细密水珠，混着汗水，也混着茶叶的清香，成为永远挥之不去的味道，那般沁人，真实，却不梦幻。想必天地间也一定是回荡着她们响亮动人的歌声的：“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她们会是快乐的，在自然世界孕育出的轻灵女子，眸子一定是灿烂如繁星的，她们眼里有山有水，有无际的茶园，皓齿间，也一定是有着茶的清香的。这样的女子或许不是腹有诗书，但是她们一定会是最懂得饮茶品浮生的人，一定是最懂得茶的人。　　 苏轼说过，从来茗茶似佳人。可见茶之于女子，该是多么的惺惺相惜。女子若如茶，定是极其寂静的，寂静中又带着一番味道，清新超然恍若隔世。或许不是隔世。而是身处红尘，却遥望红尘。一杯白水中煮去了世俗的尘杂，洗尽铅华之后，只剩一身清透。遇见一盏好茶，也是难得的机遇，仿佛邂逅那婉约清扬的佳人，一见倾心也不为过。　　 无论是采茶女的灵动秀气，还是如茶女子的宁静婉约，只要是懂茶的人，一定是比尘世匆忙客多了一分禅意淡定的心，多一分品饮浮生的气魄与自在。　　 浮生其实只是一场修行，人来人往，聚散无常，无论你是不问世事的红尘外人，还是匆忙漂泊的尘世过客，一杯清茶，饮尽风雪，也涤荡心魂。一颗安静的心，是不畏红尘熙来攘往，缘聚缘散的。安静的内心，无论是幽居于深山还是深处滚滚红尘浮世，自有一方清净无扰的天地，清风朗月，山峰依旧。　　 为自己冲泡一杯茶，静静捧读一本书，遇见某一个优美的句子，霎时心生柔软，仿佛与佳人相逢，缘分，如此寂静，安然。　　 抬眸窗外，是疏疏绿叶，暖暖日光，还有书里书外，等待重逢的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