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奔跑出美丽人生（散文）

　　　　 一　　 我从出生起就不是个瘦子。　　 我是早产儿。听我妈说，我生下来只有四斤二两，哭声弱弱的，“像只咩猫（病猫）”，眼睛也懒得睁开，连指甲盖也没有长满。　　 但我是个幸运儿。我妈嫁进家门，八年都没有开怀，虽说生我的那年年龄也不大，才二十四岁，但已经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成“不会下蛋的鸡”，在婆婆和先后（妯娌）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好不容易怀上我，老爸自然开心不已，对妻子和肚里的孩子万般呵护，我妈临产前半年就随我爸住进了城里，我当然是在城里的大医院出生的。　　 我一出生，就被放进了医院保温箱。我妈奶水不够，我爸就高价订了牛奶。虽然是早产儿，但是能吃能睡，满月时，我就长得胖乎乎的了。长到十个月，胖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以至于我被抱回老家，踏进家门，大伯从我妈怀中接过我，夸赞的第一句话就是：“娃娃长得白白胖胖，可心疼（可爱）了，就像个碎瞎缝（hàfen）。”“瞎缝”是我们家乡对糟蹋庄稼的田鼠的叫法，它长得又短又胖，细小的眼睛眯在一起。于是，我就有了人生第一个绰号：“瞎缝”。　　 几年过去，我妈又给我生了两个妹妹。她俩一降生，看到的我就是一个圆乎乎的胖子，到会说话的时候，就跟着大人叫我“小胖”。不久，又把我的称呼发扬光大，心情好时叫我“胖妞”；心情不好时就叫我“肥妞”，这些称呼一直延续到现在。而我，从小就表现得很有姐姐范儿，大度地回应“哎”“做啥”。“心宽体胖”这个词说得一点不错，胖子一般都很大度，因为她的兴趣大多集中在吃上，对其他事不太在意。　　 如果我偶尔报复一下她俩，也叫声“肥妞”，那她俩免不了哭哭啼啼，跑到我妈面前告状，会说姐姐欺负她们，她们哪里胖了？虽说如今她俩的体重早已超过了预期的发展，但是，“肥妞”的称呼依旧不能叫，若叫一声，她俩依旧会像被针刺了一下滋哇尖叫。　　 话说远了。只想证明我从小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胖子。不过，真得感谢我妈，她将我生成胖子的同时，也给了我一双大眼睛，再加上我胖得比较匀称，“胖”并没有成为我成年相亲、嫁人生子的硬伤。我胖得波澜不惊，就这样一直胖到了四十岁。　　 　　 二　　 四十岁，已到中年，人生轨迹基本上尘埃落定，按说我会心安理得地一直胖下去。但是那年春天，我突然看到了一段话，说成功人士大都身材保持得很好，因为“良好的身材里，藏着一个人的自律”，而“自律是成功的通行证”。这些话让我大受震动，也许我此生都与成功人士的人生无缘，但是我难道不能有掌控自己体形的自律吗？在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要减肥。　　 我的打算一说出，大妹妹撇撇嘴：“呵，你以为减肥那么容易啊？你不会只减去一个‘肥’字吧？”　　 小妹妹则说：“胖妞，你胖得顺眼，我们也看惯了，减什么肥啊？”　　 我的两个妹妹从少女时代起，就身材高挑，身形苗条，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瞩目的焦点，哪里理解一个胖子无人能懂的忧伤？　　 我的儿子刚上大学，他用学习的生物学理论泼我冷水：“从遗传学角度来说，人的体型、身高、胖瘦都是由遗传基因决定的。你从一出生就注定是个胖子，就安心做你的胖子吧！”他又贴心地拍拍我的肩膀：“妈，我不会嫌弃你的，你就不要折腾了啊。“　　 几个要好的朋友们态度则是：“这个年龄了，还减什么肥？遭那个罪干什么？真是闲得没事干！”她们显然低估了一个胖子想变美的决心。我这个人有点一根筋，用我妈的话说，就是“犟牛”，一旦认准了目标，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四十岁的那年春天，在一片反对的声音里，我不被看好地开启了自己的减肥历程。　　 无数减肥达人的减肥经验总结起来就是“管住嘴，迈开腿”，但是这六字箴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就是减肥鲜有成功的原因了。　　 不过，身处学校这个环境，减肥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会得到专业、免费的减肥指导。生物老师告诉我：“要减肥，可不是管住嘴那么简单。少油、少盐、少糖，饭食要清淡。”　　 “怎么个清淡法？”　　 “低脂肪、高蛋白啊！既要营养健康，又要保证每天的消耗量大于摄入量。”　　 他们教我选择纯奶、鸡蛋、鸡鱼肉这些优质蛋白；多吃水果，黄瓜、西红柿、苹果、香蕉、火龙果都不错……　　 同时，要坚持运动。我买来运动衣、运动鞋，先把自己装备起来。学校有标准化操场，专业跑道，我沿着跑道的外圈慢跑。马上有热心的体育老师跑过来指导我跑步要领：“抬腿、摆臂，脚尖着地，双腿滚动式向前奔跑，才不伤膝盖。”他们鼓励我：“贵在坚持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要不得了。”我循序渐进地拉长跑步时间，每天沿跑道外圈跑十圈，大致跑一个小时左右。　　 教师的工作很规律，我每天总能挤出固定的运动时间，或者早晨，或者傍晚。有时候，白天实在挤不出一整段时间，我就在下晚自习之后，去操场跑步，一定要跑够十圈之后才去睡觉。而运动疲乏了，我的觉也睡得十分香甜。　　 生命在于运动，运动贵在坚持。我从四月春暖花开时节跑步，腊月冰天雪地我还在操场跑步。夏天，我跑得挥汗如雨；冬天，我跑得热气腾腾。我成了学校操场上固定的风景：在晨曦初露中奔跑的是我，沐浴着落日余晖不停歇的是我。我身上的运动衣由厚变薄，又由薄变厚；由长袖变短袖，又由体恤变为长袖；由蓝色变为黑色，又由拼色变为红色……大家都知道了，那个四季奔跑在操场上的人是我。　　 　　 三　　 跑步的最初一个月，体重没有一点变化，我有点灰心。体育老师鼓励我：“运动是个长效的过程，坚持才有效果。怎么能这么功利呢？至少，你健康了呀！”生物老师则帮助我在饮食上找原因：“面条、米饭再吃少点。你们关中人就那德性，无面不欢。告诉你，这些都叫碳水化合物，吃这么多，每天都白跑了！”我便克制自己，每天饿了就用水果代替主食。　　 有一次监考，要从一楼到五楼跑几个来回。因为吃得少，肚子早空了，觉得双腿沉重，迈一个楼台都艰难。走到五楼，我竟然大汗淋漓……两个月的时候，我的体重有下降，但是降得很少很慢。老师们安慰我；“身体里脂肪与肌肉密度是不同的，你的体重没有变，但是体形有变化啊！这就是运动的效果啦。”　　 于是，我不再纠结体重降不降的问题。慢慢的、慢慢的，我发现自己的衣服变松变宽，身上的肉似乎紧致了起来，腰也变细了……这些变化再一次坚定了我奔跑的决心。　　 在长久的坚持中，我体悟出运动的好处：增强体质，让人精神饱满。而拥有好的身材，一靠自律，二靠遗传。坚持锻炼，饮食有规律，吃饭七分饱，对保持好身材很重要。但是，遗传因素才是决定好身材的关键。自律，只是让自己的身材基础不走样；而遗传，却决定了一个人的体型结构，身材比例。打个比方，“管住嘴，迈开腿”可以减肥，但只是将一个大苹果减成小苹果，绝不可以将一个大苹果减成小梨子。而对一个人长成苹果或者梨子形状起决定作用的因素，就叫遗传。所以，到了冬天，当我减掉了十几斤体重，当我终于瘦下来，体形变得越来越好看的时候，除了感谢自己，我还得感谢我妈。　　 年底，学校放寒假了，我终于回到了家。我妈把我迎进门就哭了：“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得了一场大病？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从小在我妈眼里就是个胖子，她还不能接受我变瘦的模样，以为我生病了。　　 我妈说：“你整个人像被削去了一圈。”冬天穿得厚，周围的人看我的反应没有这么激烈。七八个月没有见我妈，没想到我的变化竟然惹得她老人家泪眼婆娑。　　 “妈，你看见我现在这样不开心吗？你女儿减肥成功了！现在，我也是一个瘦子了！”　　 妈说：“开心！开心！没想到我女儿瘦下来这么好看。”呵呵，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变瘦了，就是变美了。怪不得有人说：万恶胖为首，一胖毁所有。变瘦，是每一个胖子的梦想；变瘦，简直是一个胖子的脱胎换骨，涅槃重生啊！　　 但是，瘦下来的我也有甜蜜的忧伤。现在，我穿衣服比过去小了两个码，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大得穿不了了！连我妈那么节俭的人都开始唠叨：“没有衣服穿就去买啊！不要把我女儿的好身材浪费了。”我妈已经忘了我曾经是个顽固的胖子，忘了我曾经臃肿走样的身材了！　　 唉！胖子都有辛酸史，说起来都是泪啊！因为胖，我只能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中年大妈，已经早早走进了中年妇女的行列。虽说是女人，但我不爱逛商场，也不爱买衣服，甚至觉得买衣服就是浪费。因为买一次衣服，就是对自己的一次心灵伤害，就是对自己自信心的一次打击。买衣服，不是我去挑衣服，而是衣服在挑我，能找到一件自己穿上合体的衣服就不错了，还顾得上管它款式新不新，颜色、花型好看不好看？　　 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不是我愿意，也不是我没有审美品味，实属无奈啊！　　 　　 四　　 第一次，我充满期待，和回家过年的小妹一起去逛商场、买衣服。走进衣店，店员总会热情地对我说：“要买衣服吗？有你的码。”“这个衣服你穿好看，试一试？”　　 当小妹看上她喜欢的衣服时，店员先问：“谁穿？”再摆摆手：“没有你穿的码，她可以穿。”她指着我说。　　 那天我们在商场一直逛到天黑，我买了内衣、毛衣、大衣、毛呢裙、羽绒服……这一次，我花钱花得心安理得，一下子买这么多衣服，竟一点负罪感也没有。看着映在试衣镜里曼妙的身姿，捕捉着同是试衣服的女人们艳羡的目光，花钱如流水的心疼感迟钝到无影无踪。涌动在心头的是满满的自信与喜悦！以至于我忽略了小妹全程的默然与落寞。　　 一进家门，小妹就倒在床上嚎啕大哭：“呜呜，我一个人在新疆，家里也没有人管。”　　 家里人都有点莫名其妙：“你有老公，有儿子，怎么没有人管？”　　 “你看我现在胖成啥样？都买不到衣服啦！”　　 新疆因为时区、地域的差异，晚上八点下班，吃完晚饭都晚上十一、二点了，再加上饮食习惯不同，面食、牛羊肉居多，导致胖子很多。我的两个妹妹在新疆乌市定居多年，亭亭玉立已经是她们美好身材的江湖传说。世事难料啊，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我是不是要大笑三声，把“胖妞”的绰号还给她俩呢？　　 看着小妹伤心的样子，我忍住笑，问她：“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胖子也不是一天变成的。你就不反思一下，你咋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小妹的回答惹得一家人哈哈大笑：“小雷晚上十二点回家都要做好吃的。有时候我睡着了，他都会抱我起来给我嘴里喂吃的。你说，谁能拒绝美食的诱惑呢？”小雷是我的小妹夫，是个勤快的美食家，又是个爱妻模范。在他的百般呵护下，我小妹的身材就像气球一样呼呼膨胀起来了！　　 我说：“你这个啊，就叫‘幸福肥’。这是在炫耀吗？”　　 沉默片刻之后，小妹破涕笑了……　　 （2020年7月7日于志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