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米仔

　　秋子嫁人了，嫁了个年龄稍大却很健康实在的男人。这在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引起了轰动。　　 因为秋子是个背驼得很厉害，身高不到一米二的罗锅女人，走路时很小很小的步子，双手垂在胸前一晃一晃地，活像一只蹦蹬着的虾米。　　 一年后的秋天，秋子生了个活泼可爱的胖小子。也许是希望他能像他父亲那样堂堂正正作个受人尊敬的男人，秋子给他取名小君。　　 小君在秋子的疼爱里渐渐长大，转眼该上学了。可随着小君的长大，小君的俊秀挺拔和秋子的驼背矮小给村里人带来了道不完的话题：这么矮小的女人咋能生出如此标致的孩子？虾米样的女人是咋跟他男人干那事的……人们背地里交头接耳的样子如一颗颗重磅炸弹爆炸在秋子的心里。　　 小君很聪明，在学校里只稍稍用点功，便能将功课作得融会贯通。因此小君的出类拔萃愈发激起了他人对他的嫉恨。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不愿与小君交好，小君在学校里总是受人奚落。背地里还有人叫他“虾米仔”。一天小君终于明白同学们口中的“虾米仔”就是指自己时，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小君跟他们狠狠干了一仗，衣服被扯得破烂不堪，浑身青一块紫一块。　　 回到家里，秋子心疼极了。原本滴血的伤口似又被狠狠捅了一刀。　　 “孩子，又跟人家打架了？为什么不听话呢，爱打架的孩子不是好孩子，难道你们老师没教你们吗？”秋子一边为小君擦洗伤口一边强忍住快流到腮边的泪水。　　 “他们为什么都叫我虾米仔，能告诉我吗，妈？”小君满脸委屈的泪水。　　 “孩子，是妈对不起你……”秋子紧紧搂着小君，心似针扎般痛。　　 “妈，别哭了，你不是常跟我说要坚强吗？”小君有些疑惑地用小手擦拭着秋子脸上的泪花。　　 “孩子，妈听你的，妈不哭，妈不哭……”　　 小君上初中了，渐渐明白了什么。虽不恨妈妈，但还是不愿跟妈妈一同出现在同学们面前。　　 小君升学很顺利。当他以特别优异的成绩考上北大的时候，心里有了一种如获重释的感觉，不知是从此可以离开从小让他受伤害的土地还是可以完全摆脱“虾米仔”的阴影。　　 五年后，小君去了美国，在麻省理工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在那里找了位同在美国留学的老乡女友。女友很漂亮也很善良。小君对她很好，从未对她发过火。可是一次女友问及他家里的情况时小君发怒了，对女友大声怒吼着：你要嫁的人是我，还是我家里人？我告诉你，家里只有一个老爸，我老妈早死了。　　 一天，小君收到了家里的来信。信的内容很短：孩子，我们都很好，不必挂念。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身体，有可心的女孩就找一个吧。你妈很担心你，天天想你……有空你就写信回来吧。你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孩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小君哭了，在空旷的夜空下他向着家乡的方向很凄厉地叫了一声“妈！”　　 半年后，小君凭自己的聪明勤奋赢得了同仁的尊敬。然而就在此时他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一个包装很考究很肃穆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樽石膏塑像。　　 小君觉得这樽女身塑像很眼熟，他的心不由一沉，一种灵魂被抽空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他看出来了：是母亲！　　 女友扶住险些摔到的小君，递上那封她从包裹里取出的信。　　 小君，我的儿，每个人都能选择自己的活法，却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对不起你，让你有一个使你蒙羞的母亲。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因我的存在让你抬不起头。现在好了，我临终前叫你老爸请了一位艺术大师，叫他在我死后将我的骨灰掺进石膏里给我塑一樽像。她不再是虾米，你也不再是“虾米仔”了。保重，我的儿，娘在地下会保佑你的！　　 娘秋子至上　　 “妈，我亲爱的妈妈，你儿子真浑呀……”小君哭喊着，两根手指如两把利剑狠命地插进了自己的眼窝……　　 血，鲜红的血从那张俊秀的脸上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