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女友初恋的边上

　　我和薇十八岁的时候，终于有机会突出军营的重围。那一年，我们结束了在军医学校的理论课，开始了在医院的实习。　　 那时候的薇，微黑紧绷的皮肤，轮廓分明的五官，让她有一种别于其她女孩子耐人寻味的美，盯着她看，你都很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破绽，更别说修长挺拔让人妒嫉的身材了。在学校里，她是没有人投反对票全票通过被所有人认可的美人。分别的时候，大家的临别赠言，无一例外，都对薇说，喂，小心那些你无意他有心的人哟。薇总是裂嘴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美滋滋享受着由自己的美丽创造的愉悦。　　 　　 一个女孩子，只要觉察出自己的美丽，那她离爱情就不远了。美丽的薇，在那个时候遭遇爱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虹出现的时候，薇正在内科实习，虹是因大叶性肺炎住进薇实习的内科的，平日里见惯了那些硬朗、粗犷的当兵的人，俊朗、儒雅的虹一出现就摄走了薇的心。　　 　　 我们不在同一个城市实习，那时也没有手机小灵通什么的，是不是朋友就看写不写信，好朋友薇给我写了很多信。恋爱中的薇不时地在信里问一些奇怪的问题，诸如“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你说我们现在可不可以恋爱。”、“你说我漂不漂亮。”等等，搞得我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作答。　　 　　 半年实习结束，老朋友相见自然很高兴，但薇的笑容让我感到有些陌生，混着点我理解不了的成熟。没事的时候也想试着去把薇搞明白，但因应付毕业考试，一直没机会。　　 　　 终于有了那样一个傍晚，我和薇慢步走在略带凉意的晚风里，薇伴着因为终于毕业了兴奋得有些亢奋的我，显得无比沉静。当我终于因喋喋不休觉得有点累的时候，才突然觉察出薇的异样，扭头一看，从薇美丽大眼睛里滚落的泪珠，闪着耀眼的弧线在深秋的夜里滑落，像一串串晶亮的珠。看着我不知所措的呆样，她难为情地擦着眼泪说，你要去的地方真好。好什么呀，你去的医院才是大家都想去的呢。薇叹口气，地方好不好，主要看那都有什么人。什么人，我问。薇难为情地说，一直想告诉你，又怕你笑我。这段时间我整个人就像一艘胀满了风而又无法驾驭的帆船，不知所终地翻腾着，不知将要飘向那里。　　 　　 她就在这个时候让我知道了虹的存在，那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对爱情最初的体验，那不曾被爱情触及过的纯洁的大脑沟回里，记录着关于虹的一切，就是一句现在想来毫无意思的话，一个现在看来不带任何色彩的眼神，都那样尖锐地撩拔着薇情感的弦。　　 　　 我带着陌生的感动，来到了虹生活的城市，开始了与薇飞雪一样的书信往来。我的信装满了对这个世界无穷的好奇，而薇的信里只有虹。我知道，她澎湃的心绪，需要一个可以倾泄的出口，不然她会被感情的潮淹没。　　 　　 我劝她给虹写一封表明心迹的信，但薇拒绝了。在那样一个年代里，我们习惯了像许多人那样压抑自己的情感，习惯了像条令条例规定的那样去做一个令行静止的女军人。无奈中，我让她学会遗忘，希望她忘掉成长的岁月里的一个美丽的梦，然后带着一颗纯净如初的心，在自己人生的码头上等待生命中的红帆船。　　 　　 她在以后的日子里沉默了，信里也不在有关于虹的字句。　　 　　 转眼几年过去，同学们结婚的结婚，恋爱的恋爱。可薇仍然独自来来往往。但是，成长的岁月，同样成长着那些爱的情绪。日积月累，薇终于承受不起已经膨胀于胸的对虹的爱，这爱也以她摧枯拉朽的气魄，摧毁了薇原有的一切顾虑。她给虹写了一封信，不过她还没有大胆到直接对虹表达自己的情意。她只是对虹说，一个曾经相识的女兵想同她做个朋友。　　 　　 虹回信了，激动的薇把信寄给了我。　　 　　 每个人都向往一种美好的感情，我也不例外。《三国》里关羽过五关斩六将不为女色所动，那其实是一种表象，知情的人都知道，他之所以如此，是为着更重的情谊。我向往真诚的友谊，不管是同男人或是女人，不然的话，我情愿在我的左手和右手之间独享友谊之情谊。　　 　　 能写出这样一封信的男人，还是值得期待的，我开始说服薇去见他，向她高呼我最喜欢的一句格言——最不幸的人，是不敢追求爱情的人。　　 　　 薇在我的号召下真的来到我也是虹生活的城市。我们俩也顾不上叙旧，立马乘车去了虹工作的单位。　　 　　 闭着眼闯过虹单位同事疑惑的眼神，薇与虹终于见面了，薇因激动无语、虹因紧张无言，只有我在那无可奈何地挖空心思地说着些与爱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拉着木然的薇，跟着无措的虹从虹的单位逃离。　　 　　 虹漠然陪着我们走完了那段不算太长的到车站的路，没有相邀一聚的表情和言语。我梦游般看着车窗外挥手的虹，结束了这次想象中惊心动魄的会面。薇落寞地望着车窗外虹远去身影的神情，让我的脑子里荡起现在流行的一首歌的歌名——相见不如怀念。　　 　　 临别的时候，我送薇两个字，等待！　　 　　 几天后，我收到了虹写给我的一封信。　　 　　 看得出，你们是好朋友，我并不是不明白你们来访的目的。上个月，她来信说想同我交个朋友，我回信答应了，因为能得到一个女军人的友谊是非常难得的。但事后一想，却有些茫然。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太大了，这种距离不仅是地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我们生长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背景里，彼此实际上是遥远而又陌生的，于是，我就那样冷淡地处理了你们也许十分期待的一次会面，请不要说我太过现实，如果一个男人像女人一样浪漫，那谁又去对实实在在的生活负责？也许当我和她千辛万苦走到一起，她会像嫦娥发现月亮只是一个堆满灰尘的星球那样，后悔当初奔月的壮举。给你写信，是想让你说服她放弃这段感情，随便你用什么样的理由，随便你怎么说都行，总之设法让她忘了我。让她知道，这只不过是每个少女成长过程中都可能有的经历而已，告诉她，像她那样美丽的女人，在她未来的生活里，定会有许多的故事衬出今天的苍白。　　 　　 我把这封虹不愿意让薇看到的信寄给了薇，因为我和薇从相识在一起，就从来没有过任何秘密，而且在我看来，还有什么说词抵得过真象呢。　　 　　 薇在给我的回信里，写了她的一个梦:　　 　　 依然是那样灿烂的黄昏，我们走在那条有很多梧桐树叶的路上，一枚梧桐树叶就那样没商良地灿烂在我眼前，让我追逐着它走了很远，听到你在很远的地方拼命地叫我，我醒了。　　 　　 我懂了她，从一个很美的梦里醒来了。　　 　　 两年后，当我因工作关系调往薇所在的医院，临行前问她还有什么事要办，她竟然说，去看看虹。呵，天哪！虹毫无道理地在薇心里霸占了八年。　　 　　 再次见到虹，仍然一副讨女孩子喜欢的模样，我开口便问：结婚了吗？虹幽默笑答，上个星期刚走进“坟墓”，不知为什么，我有些责怪自己，为薇迟来了一步。　　 　　 当虹得知薇现在还一个人时，低下头轻声说，想她早翻过这一页了，不然……不然怎样？我追问，虹没有回答，而是带我去了他的新房，打开一个带锁的抽屉，取出一个带锁的盒子，轻轻地打开，那像文物一样被收藏着的竟是薇写给他的信。　　 　　 没有言语，只有感动。　　 　　 我带着无限的遗憾与带着无限期盼的薇相会在火车站，当我刚一叙述完与虹的这次会面，薇就开始在火车站川流不息的人流里，旁若无人地无声无息地任眼泪横流。　　 　　 薇长达八年的初恋结束于郭峰的那首《让世界充满爱》，薇擦干眼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首歌的磁带，寄给了远方的虹。害得我以后无论在哪，只要一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苍凉”这个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