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问题的方法和角度

　　　　 解决问题的方法，取决于看问题的角度，角度不同，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同。　　 ——题记　　 组织部综合科在六楼，六楼是顶层，主要存放档案，包括人事档案、技术档案、文件档案等等。在六楼办公的科室就综合科一家，因不属于行政部门，除收发材料、填写各类报表、人事调动存取档案、党刊征订外，平时来综合科办事的人不多，门前有些冷清。偶尔有脚步声，特别是高跟鞋敲打走廊发出的清脆的“嘚嘚”声，整个楼层都会为之悸动。　　 和平日一样，早上上班，大家相互打过招呼，各自进到办公室，走廊里就再无动静。几个科长进屋后关上门，除了开会或上厕所，一般不再出来。干事小王的办公室在楼西头，房间很大，办公室兼会议室，目前只有小王一人在里面办公。以前小王和小熊在一间办公室，后来小熊提为副科长，小王不好再和熊副科长在一间屋里办公，就搬到会议室去了。　　 上午九点，小王去三楼给部长送一份报表。部长是个胖子，行动有些吃力，整个人好像塞进沙发里一样。他坐着没动，随手把小王递给他的报表放到身边一个木制茶几上，对小王说：“告诉小马，让他从科里选派一个人参加局里组织的赴欧洲学习参观团，下午上班，把人选报给组织科。一会儿，你去组织科拿份通知。”　　 小王有些为难，挠着头皮说：“部长，您直接点名让谁去得了，也省去许多程序。”小王因为经常代表综合科参加部里召开的会议，向部长汇报几次工作，所以和部长熟悉，并不感到拘束。　　 部长“哈哈”一笑，习惯地向后理了一下稀疏的头发，也不说话。小王只好从部长办公室退出来。　　 回到六楼，小王顺便去了一趟洗手间，正好碰到马科长从洗手间出来。马科长一边吹口哨一边拉裤子上的拉链。　　 “马科长，你也亲自……呵呵。”小王和马科长打哈哈。　　 马科长拉完拉链，拍拍裤子，附在小王耳旁说：“开会可以找人替，老婆也可以找人替，嘿嘿，就吃喝拉撒不能找人替。”　　 两人都笑起来，笑完，小王说：　　 “刚才接部里一个通知，一会儿到我屋里开个会。”　　 “哦，又有什么精神传达？能否先透露一下？”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小王说着就进到洗手间。刚才在部长屋里就有些憋尿。早上一到办公室，小王先把报表拿给马科长审阅。马科长也不看，说你仔细检查一下，盖上我的章，直接交给部长吧。小王早饭也没吃，就审核报表，结果喝了一肚子水，一活动肚子咕噜乱响。尿完，打了一个激灵，觉得身上轻松许多。从洗手间出来，马科长仍然站在洗手间门口，似乎在等他。两人一同回屋，到马科长办公室门口，马科长说：　　 “进来坐会？”　　 “不了，”小王说，“我还得通知其他几个科长。”说着，来到牛科长门前。牛科长办公室在马科长隔壁，门没锁，小王敲两下门，就将门推开，牛科长抱着茶杯正坐在长沙发上看电视。　　 “牛科长，十分钟以后在我屋里开个会。”小王也不进屋，站在门口说。　　 “又开会，开什么会？”牛科长扭一下身子，不耐烦地说。　　 “牛科长，你看电视离屏幕太近，这样对眼睛不好。”小王提醒道。“回头我给你买瓶滴眼液，每隔一段时间滴一次，能缓解眼部疲劳，保护眼睛。”　　 “早就该买，经费不用留着干什么？有的人太过分，上下班打的也从经费里报销！”牛科长气愤地说。“天天喊反对不正之风，什么是不正之风？这就是不正之风，一会儿开会你得强调一下！”　　 牛科长脾气大，动不动就发火。这种情况经历得多，小王也习以为常了。不过也能理解，牛科长本来是综合科一科之长，因为住院，回来竟让别人占了窝，换谁都憋气。　　 从牛科长屋里出来，小王又到熊科长办公室，熊科长正在看报纸，他抬起头问：“小王，有事啊？”　　 “一会儿开个会。”熊科长屋里到处堆的都是报纸杂志，也没地方坐。小王看着熟悉的房间，心里有点酸。小熊到综合科没几天就提拔了，搞得自己连个正经办公的地方也没有。　　 “打个电话就行了，还让你跑一趟，我给你倒水。”熊科长就站起来去拿纸杯。　　 “一会到我屋里喝吧，我那儿有上好的铁观音。”小王说。　　 “科里这么多人，老喝你的茶我也不好意思，下次回老家，我给你带点正宗铁观音。”熊科长说。　　 小王和熊科长是同龄人，平时关系不错，也算谈得来。最后一个是吴科长，一个近五十岁妇人，是主任科员，大家都喊吴科长，部长见了她也喊吴科长，所以吴科长就这么叫开了。　　 全部通知完毕，小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泡上茶水。办公室有一个椭圆型圆桌，能坐七八个人。圆桌占了半间屋，小王办公的地方也占半间屋。刚把茶水泡完摆上桌，科长们一个个就进来了。大家围着桌子两边坐下，小王坐在上首位。　　 “各位科长，科（磕）头，闲话就不多说了。”小王开门见山，“刚才接到部长通知，部里给咱们科一个去欧洲学习参观的名额……”小王停顿一下，扫一眼在坐的各位科长。　　 大家一听，目光刷地一下聚在小王脸上，情绪就有些激动。　　 “小王，你别卖关子。”熊科长说，“欧洲有四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具体哪个国家？”　　 “德国和法国，如果时间充裕，可能还要去意大利。”小王不紧不慢地说。　　 “我喜欢德国，当然还有法国。”熊科长看着小王，兴奋地说，“美丽的莱茵河，伟大的俾斯麦雕像；波尔多红酒的故乡，还有浪漫之都巴黎，充满阳光的味道……”小熊像个诗人，他在大学学的是文科，说话喜欢引经据典，总是文绉绉的。　　 “不对吧，怎么只有一个名额？”牛科长转动脖子，看了在坐的各位，口气充满疑问。大家一听恍然醒悟：对呀，怎么只有一个名额，会不会有什么猫腻？于是都怀疑地看着小王，气氛有点紧张。　　 “小王，部里说没说让谁去？”吴科长小心问道。　　 “没有。”小王说，“部里让我们民主推荐，召集大家开会就是商议这件事。”小王站起来，给自己杯子里加水。　　 几个科长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场子有点冷。　　 小王坐下来，低头看着茶杯，不知怎地竟浑身发热，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知道大家的目光都在盯着他。他感到好笑：他们一定怀疑自己隐瞒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小王抬起头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说，我先提个建议。”大家屏住呼吸。“我建议马科长去。理由有三：第一，马科长年富力强，钻研好学；第二，马科长主持全面工作，多了解国外先进管理经验，对我们今后的工作会有很大促进；第三……”　　 “年轻人，”牛科长目光如炬，毫不客气地打断小王的话，“我们推举你主持科里的工作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能力的赏识，别一天到晚科（磕）头呀作揖的，我们是党的干部，不是封建官吏，从我们入党那天起就立下大志，要为百姓做大事，无论学习文化知识还是业务知识，我们都很钻研。我们这些老同志，包括吴科长，工作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你这叫民主推荐吗，你这是‘一言堂’！我提议，大家畅所欲言，年龄、资历、能力，各方面综合考虑。”牛科长说完，看了看吴科长。　　 马科长将一个打火机在桌子上翻过来滚过去，就是不说话。小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这会儿他感觉嗓子有些干。　　 牛科长半年前中风偏瘫，组织部把干部科的马副科长派来主持综合科全面工作。却没想到两个月后牛科长偏瘫好了，也没留下明显后遗症。不得已，部长只好将马科长和牛科长喊到办公室谈话。最后部长语重心长地对马科长说，牛科长是老同志，做党务工作多年，经验丰富，你应该向牛科长学习，工作上的事多和牛科长商量。部长这一番话，让牛科长心里温暖许多。　　 马科长忙握住牛科长的手说，我还年轻，以后多指教，工作上还需要你来掌舵。一席话，化解了两人心里的疙瘩，至少表面矛盾已经平息了。　　 马科长有事也和牛科长商量，但商量的结果总是相反。俗话说一棵树拴不住俩叫驴，两人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吴科长和牛科长，熊科长和马科长很自然就分成两派，每次议事都无法拍板定夺，最后，大家干脆让小王主持科里工作。小王却觉得自己这个“干事科长”像是个“和事老”，紧要处，又成了两头受气的小媳妇。　　 马科长一本正经地说：“小王主持科里的工作是大家讨论决定的，小王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所以小王才是真正的科长，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牛科长听马科长这么说，一口水没喷出来，差点岔气，可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吴科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她一边喝茶一边说：　　 “小王，我喝出来了，这是安溪铁观音，有美容减肥功效，以后喝茶就找你了。”　　 “吴科长真是品茶行家，这的确是安溪铁观音。”小王嘴上说，心里却想，“这女人正等着撵走耗子捉狐狸呢，滑头，只要有机会，她绝不会放过。”　　 “马科长说得对。”熊科长到底年轻气盛，比之吴科长先谋而后动，还是欠一些火候。“资历不分长短，年龄不分大小，能者居之。科里的工作既然由小王主持，他说话就该算数。”　　 牛科长打开茶杯盖，吹着杯子里的热气，干瘦的脸上出现两个凹坑。他说：　　 “熊副科长，”重音压在副字上，“在坐的都是你的上级，小王也算是。给你个忠告，在发表意见之前，最好多听听大家的意见，这对你今后的工作会有很大帮助，说不定将来部长的位子就是给你准备的。”　　 熊副科长的脸“腾”地就红了。牛科长毕竟是老领导，不好驳他的面子，熊副科长忍住没再往下说。　　 “好说，各位，有话好说。”吴科长见牛科长有意无意地点了自己的将，便趁机发话，“熊科长当科长时间不长，但身上充满诗人气质，我敢说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儒官。”　　 “昨晚做个梦，尿急，到处找厕所，结果竟尿在办公楼的洗手间了。”马科长想调节一下气氛，说，“你们发现没有，咱们办公楼洗手间便池太窄，尿尿老是溅在脚上。”　　 “就是，”吴科长接过话头，“隔音效果也不好，这边吹个口哨打个喷嚏，那边听得一清二楚。当初设计洗手间的家伙不是变态就是脑残。”　　 六楼洗手间以前是档案室，中间用纸板隔开就当洗手间用了。　　 “厕所里吹口哨你也能听见？吴科长不会是‘偷听族’吧？”马科长笑着说。　　 “小马，你就会打趣你大姐。”吴科长也笑了。“不信可以试试，放个屁听得贼响。”　　 牛科长说：“马科长在家里睡觉，做梦却跑到办公楼撒尿，真是为了工作，夜以继日啊！”　　 “各位，”小王敲着桌面，“现在是开会时间，讨论出国问题，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去，我就当仁不让了。”　　 “小王，王干事，”熊科长忙说，“对于这样一个学习的机会，谁都不想错过，总结经验，提高认识，积极探索，争取把自己的工作能力再提高一个层次，这是大家共同的追求。”　　 “就是。”吴科长说，“再说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时日无多，也许就是最后的机会了，真想再为党多工作几年。”　　 牛科长放下手中的杯子：“我同意吴科长的意见，大家知道，前不久我病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感觉已经掉队了，我要努力赶上大家。知识改变命运嘛，提高管理能力没有捷径，就是学习和实践。”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的面皮已经撕开，顾不得斯文了。　　 “对于这样一个学习提高的机会，我想，在坐的都想去，我当然也不例外。”吴科长修行再好，此时也有些急不可耐了，“咱们这样争来争去，都是白无常买布——咋整都是白扯。我有个提议……”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马科长皱皱眉头，心里却说，“妈的，部里办事也太没章法，你直接点名不就得了，害得大家在这儿浪费唾沫星子。”　　 “抓阄！”吴科长说道，有些紧张地左右看看。　　 一阵沉默。　　 “我们是党的干部，是优秀分子组成的政党，这样搞和老百姓有什么两样？党的先进性如何体现，民主集中制还要不要？‘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怎么贯彻落实？”牛科长看着大家，义正词严地说，突然话锋又一转，“不过……”　　 “不过，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马科长打断他的话，“说句不中听的，与其大家撕破脸皮，狗咬狗一嘴毛，还不如来个猪八戒撞天婚，谁摸到算谁。”　　 小王一言不发，只是平静地看着大家，好像此事与他无关。　　 “吊毛灰，抓就抓！”熊科长卷起袖子，一拳砸在桌上，家乡话不觉地从嘴里迸出来。　　 “且慢，谁参加抓阄，谁不参加，要有个标准。”吴科长看着牛科长说。“我提议，正职参加，小熊和小王就不要参加了。”　　 牛科长刚要说话，猛听熊科长说道：“我提议，带长的参加，不带长的不参加。”熊科长听了吴科长的话，大光其火，与吴科长唱起反调。吴科长虽然是正科级，但依旧是个科员。　　 马科长不高兴地说：“行了，还有完没完了？在坐的有一个算一个，王干事，你准备几个纸条！”　　 “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也不反对，不过我保留意见。”小王一边说，一边撕纸条，在五个纸条上写完字，团成五个纸蛋掷在桌面上。　　 吴科长抢先抓一个，打开一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眉眼揪到了一块，她马上把目光盯在其他三位科长身上。几个科长的目光碰到一起，又一起投向王干事。　　 小王拿着打开了的纸条，浑身的不自在。　　 “真不好意思。”他说，“被我抓到了，但是为了工作，更为了团结和谐，我决定放弃这次机会。”他说着，把手里的纸条撕了个粉碎。　　 大家松了口气，吴科长还拍起巴掌，大家都跟着鼓起掌来。　　 马科长和牛科长交换了一个眼神，意见立刻统一。　　 “把我们的决定告诉部里。”马科长说，“小王，你的工作十分出色，大家都很满意，年底我们一定向部里给你争取劳模指标。”　　 牛科长也说：“小王年轻有为，工作积极主动，大胆管理，我们都支持你！”　　 小王苦涩地一笑。其实，五张纸条上全写着：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