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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巢小说】秃木匠

时间:2020-04-11 01:04
  秃木匠死了。   这消息大清早“非典”般恐怖的传开且弥漫在村中,巴掌大个村子人言鼎沸神厥色惊立时炸开了锅。有人说秃木匠定是不幸染上了“非典”,他个矮,身瘦,又秃顶,抵抗力肯定不行。有人说秃木匠准是叫他才死了不久的娘带去了,谁叫他惧内不孝,常年里也不往老人屋里照探。也有人说秃木匠约是为给儿子盖新房累垮的,眼见着红砖朱瓦的院子齐楚起来,他的福倒尽了。还有人说秃木匠概是被他的老婆下了啥药,或者又听着见着了什么不堪的,一时里想不通心衰气绝了......总之关于他的死因,可谓是众说纷纭雷来雨急。      “夜儿黑夜吃饭的时候还咋也不咋,一个人还抿咋了几盅烧酒,睡的时候也咋也不咋,甚话也没说。天一擦亮,我就进北房叫他,不应。一扳,早就成硬棍了。” 秃木匠的老婆哭的眼肿脸肿一把鼻涕一把泪,见个人便吹唾海说一气,接着便把她每逢别家丧葬事就借哭的早逝的爹,改嫁的娘,车祸上走的哥哥,人命案伏法的弟弟,及自己其它可怜种种苦命种种轮流哭诉一遍。人们素日纵有些不屑或不满,此时也都不作计较了,都知她心上不好活,就趁机劝慰几句打住。      秃木匠倒干净利索,没留下一言半语来了个悄无声息措手不及而去,恰又因“非典”正闹的凶,村镇间相互都隔离不能走动了,遂家人慌忙置办了些许下葬的行头,不见个送行的孝队吹鼓队,也不见个悲嚎恸哭声,三日头上就草草埋在后沙弯了。人每路来路过,忽觉他家那一处摆开几十米的新大红砖院落格外冷森,见那房前大片林子里的树木都病怏怏的,一副萎靡不振苦丧脸样儿,鸟也不听着叫,真是难过。      秃木匠在村镇上顶算得是个能人儿,鲜少有人不知的。自小家里穷娃娃多,单数他是个眉清目秀又脑子灵力的,遂父母就不惜花钱拜师叫他学了木匠的手艺,后又张罗给娶了全村镇“最贵”的媳妇。据闻秃木匠老婆是近县城地界的女子,相亲时压根就没看上矮个子的秃木匠,然耐不过其母贪财好物,遂就勉强与了这门亲。不料洞房那夜千钧之刻,秃木匠的老婆居然身着大红裤衩子夺门而逃了,漆黑深夜一路向西头也不回,所幸叫村西头的秦家老婆儿解手时遇到,温言软语一顿安慰央告方留宿在她家。一细问,才说是害怕秃木匠胯下那混物。小媳妇抖抖嗖嗖满脸通红的羞臊样儿,叫秦家老俩口又可怜又可笑,尽不知一夜里给她念了什么咒施了什么法,二日天一蒙亮,顺跌溜儿地叫秃木匠又领了回去。此事成为村里的经典“小说”,几十年来被人们的口舌唾沫“翻了又翻”“翻了又翻”,也不厌。      婚后不久,日子靠着秃木匠出色的手艺活儿渐渐有声有色起来,也养儿也育女也喜禄如常的。再后来秃木匠大胆承包了村里的面粉加工厂,三二年间便富裕阔绰起来,他家成为村里第一个住上半砖半胚洋灰房的,成为村里第一个开上农用四轮拖拉机的,成为村里第一个买得起十四寸彩色电视机的,至于吃穿用度的就更不必说了,更有他的老婆,是同龄班辈间第一个在白乳乳的指间戴上大大耀眼耀眼金镏子的女人。为此,村里老少羡慕多,佩服也多,嫉妒的更多。      “这么个小个子人,真有两下子!”这是常人常说的赞美话。   秃木匠还对电路,电器,机械之类原理无师自通,谁家有个什么轴了坏了,叫他一声拨弄拨弄就好了,村里电闸上叫“羊蹄子”的跌落保险若掉了,暗夜下漆黑里,全村人仰着脖子单等他来药到病除。于此,他在村中的人缘名声慢慢积累渐而鹤起。当然,比秃木匠更声名炙热香饽饽似的是他的老婆,因其掌握着秃木匠到底是要帮张三修灯,还是要帮赵四上梁的生杀大权。她是那个家的CEO。       如今,这才不过五十八九的人一下就没了,莫说他的老婆这厢,村人心里亦无有不觉其可惜可怜的。比之更觉可惜可怜处是,就这么个无所不能的人儿,事儿事儿都行唯独在那个事儿上却不行。有人说是他做木匠活久了叫那胶水给毒的,可见就埋头顾着捞钱也不是什么好事;也有人说是她那老婆盛极,他旺绰的精力日里夜间不停不歇终被榨干耗尽了,不然婚前茂密的浓发,婚后几年间怎就渐次脱落即尽;也有人说,几十年里夫妻俩睡觉,都一个头朝炕沿一个头朝炕底;甚至更有人,连秃木匠老婆身体某处植被荒芜寸草不生都知道,可见是有些杜撰了。      不过早些年确有些风来风去的传闻,说秃木匠老婆跟他一个本家的堂弟眉来眼去不清不楚,后来又传出勾搭上了一个住村的下乡干部,还给他家免除了好些农税水税,再后又听说与秃木匠一个做电工的好朋友来往不疏。总之关于秃木匠及秃木匠老婆的传闻,风一阵雨一阵如春信夜来桃开不败,更似菜缸里捞起的腌菜疙瘩,三餐里就着人们的生活。 有人说这些事秃木匠是知道的,不过底力不足不言不究而已;也有人说这些事秃木匠根本是不知觉,闷葫芦里度日罢了。好在蜚语如楚歌四唱,却总也不见这两口子有什么口舌对骂,执叉舞棍,刀兵相见,寻死觅活的事发生,只似相安无事,日子过的很安稳,悄悄蔫蔫的。      有年冬天,大雪封门冷风袭窗,近腊月里,村里忽而传出秃木匠两口子闹离婚的事。   传说秃木匠老婆与村里一个腰圆膀宽丧妇已久叫“老蒯”的男人好上了,还好的死去活来的,若说那女人之前在某些传闻的事上还有些顾忌与遮掩,这次尽不作任何幌子光明正大住在了老蒯家里,并扬言说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未领略过如此的温存与这般的快慰,还经常不避耳目与老蒯卿卿我我出双入对,且信誓要与老蒯领证儿要白头到老要比翼双飞。不想,这风声如夜潮暗起还未及天明退去,忽一日,秃木匠领着儿子半夜里循迹摸去,窗外听的仔细准确了,一脚踹开房门,将二人赤身裸体捉在炕上。那秃木匠纵是木匠出身,成日间舞弄着板子锯子斧子,不想关健时刻却是个没气性的炮仗,脸憋个通红直是嘟囔骂咧着,不小防其儿子哪里找来把菜刀挥舞着要杀人,就在眉燃目怒手起刀落的瞬间,秃木匠拼死跪拽住其腿,一把钢刀哐当砍在了炕沿上,裂开尺数的口子。这一闹把整村子的人全惊动了起来,抱的抱拉的拉劝的劝,才算免了一场叫人后怕的刀光血影。秃木匠的老婆也或胆怯了,终了溜溜跟着那父子回去了。老蒯也担心那小子再来寻仇滋事,不久辗转外地做了另外一寡妇的上门婿。      事后有人说起,说那日夜里刀落,人去房空后,老蒯抱头哭的像个失心疯,那人一边安慰,一边转头憋见柜子上摆放着两人的婚纱合照,昏黄灯影里,那幸福恩爱至极的样子,一副不管不顾的无耻状。   “想不到老蒯一个老实人,老么查查的了,也能干出这挨千刀的事了。”说这话时,那人眼目里流淌着不知是纳闷,还是同情,也或羡慕的神情,一闪,一闪。   闪烁间,又是三年五月风平浪静的岁月。      “眼下秃木匠这一死呀,把他老婆可放活了,这下可噻开来折腾哇……” 村里的人暗暗里这么说着,暗暗里喘着口粗气,把那个“哇”字拉的老长老长意味深重。    秃木匠死后,因守孝之事不能婚娶,订了亲的儿子就暂独住在新房内,秃木匠老婆一个人住旧屋路面开窗的南房里。也不过小半年的光景,果然又有流言如沙尘四起,说那女人跟一个小她十多岁的小辈儿胡搅在了一起,有人见了那人黑夜间隔三差五翻窗出入,还常借着酒话说些个与她的床笫糗事,听的人都觉浑身鸡皮不堪入耳。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诸如此类者层出而不穷,人们似习以为常,说时听听笑笑,听笑过也就丢开了,自己且忙活着自己的生活。   后不知何原由,那人携妻带子外出打工,再也没了踪息。      再后来,得亲友相助与帮撑,秃木匠的儿子顺利办了婚宴。外嫁的闺女也生了娃。秃木匠的老婆一年里升级做了婆婆做了姥姥辈。那年冬里,她原本打扮的袅袅的去伺候闺女的月子了,不想几日后因与酒后的女婿口角,尽被愣头女婿当众甩了大嘴巴,一气之下返回,从此与女婿家断绝了往来。   再再往后,本想消停住在旧院里过活,不想儿媳尽是个极厉害狠毒角色,加之年轻一代好懒怠动日子水准与先前分明天壤,起初还能抬头低头和气相处,日久却渐渐露出贪厉色,也夹带威逼利诱其儿子,一二年里单因些吃穿用度尽闹腾的鸡飞狗跳,素常对她是一味的冷眼不说,动辄就横在路间出脏口抖落她的那些不堪往事。又不久,找了个什么由头,尽被赶出了那套在新房院间的旧屋了。      最后不知谁拉线牵媒,就嫁给了镇上一个粮库退休领着些小钱的老头儿,也未办什么证件也没请个酒席,只算是搁拌度日有个着落罢。据闻那老头亦是个十足的缺礼好色之徒,曾结罗三四个男人,夜间在单位门卫处消受一女子被领导逮个正着。此事一度曾传为镇上的年度“美谈”,轰轰烈烈了好一阵儿。   “这下老虎遇上豺狼了,看究竟谁更厉害哇!” 村里有人还在暗里嘲讽调侃着。      人多说秃木匠性善且好为人,我却觉他寡言冷漠。记得尚小时候,有次雪天路滑不小心大仰面蹲跌在了村口废井边的冰滩上,自己再想起来却难了,起来滑到起来滑到反复多次,最后索性就无助的坐在冰滩上哭起来,泪眼里瞥见几步之外的秃木匠,背抄着手站在自家的院门口,脸冷飕飕的,东张西望着直看天,至终也未动丝毫的慈悲或恻隐。那事后心里就一直觉着很怵他。因与他的闺女是小伙伴,遂常去玩儿亦常见他头朝下睡在炕上,两眼忧郁不苟言笑,手里袅袅一根烟抽的云山雾罩,夹杂其烈烈的臭脚丫子味儿,直顶的人喘不上气息。若礼问他,也不看你也不多言,只回句“嗯”,就再无下文了。      相比秃木匠的寡淡,他的老婆倒是个热情多语的,常招呼吃招呼喝的,还总叫我与她闺女夜里做伴儿看家。她是个肥女人,大臀大乳的,中不溜的个头,长的实在不咋地好看,或因秃木匠有能耐能挣钱,遂穿戴上自然比旁人要好,自然就觉俏娋些,再或,因其只在加工厂里操作机器,也不下地干活不用风吹日晒雨淋,面庞就白些,身形也软媚些。她做饭很香,大油大肉的,然吃相却不雅,饭粒入嘴总见唇齿吧嗒唾液横飞声震十里,一副馋死人不要命的样儿。人还很懒,家里厨灶从不细扫总见蚊蝇扑面。她的闺女就曾悄悄抱怨着和我说过,说她妈例假用过的裤衩子不洗,总塞在床拐角,回回叫她洗。如果非要说秃木匠老婆哪些地儿能揽人的话,怕概要数那双凹陷在眶窝子里的眼了,悠悠荡荡的,水潭似的,向底里泻着,添也添不满的饥渴状儿。      有一年年节里,她见我还是旧衣烂衫的,便一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样儿,叉着腰身数落着我们家怎么穷相,怎么抠搜,说平常连个蔬菜也不舍得吃就算了,这年下也不舍得给娃娃换点衣裳,还说,谁们家的女娃娃不爱个穿呀戴呀的。话说完后,她果真就花了十一块钱上镇上扯了米弹力布,做了条与她闺女一样的黑色蹬带儿裤给我穿。   “你妈抠搜不管,婶子管你!”   语落之际,眉眶下那潭深水漾起满满一钵母性温情,叫人暖叫人感动叫人心里无端湿润。那裤子我穿了很久,那话我也记了很久,那深深眼窝子里的眼神更是至今不忘。      父母搬家离开小村那年夏天,我在镇子的集市上远远见过一回“后走”之后的她。六十大好几的人了,瘦了,也矮了,穿着一般的花衫薄裤,孤单夹在人群里忒不显眼。挤出拥堵人群,正欲上前与话,不想她许是故意躲我,忙转身入了巷子,小回头遛了我一眼间,得巧瞥见那双深深眶窝子的双目,干皱皱少了涟漪少了灵气,饥渴了一辈子依稀可见些饥渴样。 唉!掐指算来十多年了,纵是潭水,也该是潭老秋水了。      那日将夜未夜时母亲来电话,说起乡里的人乡里的事也说起了死去许久的秃木匠,说秃木匠的女婿穷极下骗了别人一笔钱跑了,大半年了没个踪影,秃木匠的闺女无田地无房产无以为生,遂带着两个孩子又辗转回到了村里,可弟媳跋扈不容她,老妈又委身他檐下,如今实在没个去处,正为难呢。挂断电话,我一夜没有睡好,想着若谁能或借个房,或凑些钱帮着买处土院子,娘儿几个伴住着,也好过活。   人之肉身,是恩欢,亦是罪难,谁不承其负其? 谁又能无念无欲离着风月清白无邪的活一辈子呢?      对了,秃木匠本姓杨,名叫占海,人常戏耍笑说,“‘羊’都站在海里了,还能活?” 秃木匠的老婆叫个黄女女儿,女儿不念女儿,是乡间儿化音闺女儿的女儿。多亲切的名儿,也可怜见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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