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石木匠（小说）

　　坐在棺材铺门口的石木匠叼着半截香烟，看见邮递员于斌骑着自行车从面前路过时，不由低头“呸”了一声。于斌回过头看了一眼，然后蹬着自行车一溜烟地跑了。　　 这年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石木匠就是一个出了名的不要命的人。按照他的话说，我要是打死个把人，我就钻进自己做的十二圆木大棺材，做自己的千秋大梦。别说小邮递员了，就连背后有千尺靠山的村官也怕他三分。最要命的是石木匠整天憋着一股无名之火，谁也无法预知他的火什么时间迸出来，然后被倒霉的人撞上。就在前天中午，石木匠六岁的儿子不知犯了啥家规，他将儿子按在大板凳上爆打。孩子“哇哇”大哭引来孩子的爷爷，爷爷心疼孙子，不由骂了几句石木匠。火冒三丈的石木匠操起一把菜刀，老爷子吓得拔腿就跑，他尾追其后将老爷子追得满街飞跑。　　 石木匠的木工手艺倒是很有名气，卖棺材做生意一是一二是二，童叟无欺。方圆八十里，就这么一个棺材铺，这些年来石木匠的生意也很红火。　　 石木匠也做过一件好事，但是好事还是办砸了。那天棺材铺旁边小潘家吵吵闹闹，石木匠听着心烦意乱，就跑过去看个究竟。谁晓得，这个做人家上门女婿的小潘和丈母娘拉拉扯扯脸红脖子粗。石木匠无名火起，左手一使力抓住小潘就按捺在地上，右手举拳就打，而且边打边骂道：　　 “你么事学我打老子啊？啊？我是吓我老子！丈母娘不是娘啊？啊？你还打娘呢，你这个畜生！你这种东西还想入党呢……”　　 “咚咚”。小潘丈母娘举着竹杠子狠狠砸了两下石木匠的背心，石木匠抬起头，看人的一双眼睛红得涨满血。　　 “你这个死奶奶活该被女婿打，呸。”石木匠悻悻不平地骂了一句，心里想好人做不得，转身就离开了。　　 石木匠没事的时候喜欢找乐趣，谁被瞄上谁遭殃，整个村庄的人恨得牙齿都发痒。前几天一个傍晚，邻村的茶厂厂长王三发夹着公文包从棺材铺路过，被石木匠叫住了，说他要买两斤茶叶，王三发一听有生意就高兴地和石木匠谈闲。　　 “王厂长，你们村委会李主任你认识吧？昨天中午我和他一起喝了酒。”　　 “认识认识，我和他关系好着呢。”　　 “那家伙挺好色的你不知道吧？呵呵，哈哈，他昨天喝醉了对我说了一个秘密，嘿嘿。”　　 “是吗？！他好像不好色啊。什么秘密？兄弟说来听听？”　　 “他说”，石木匠附在王厂长的耳边说，“他说你们村的妇联主任那个小娘们下面有颗痣，我也不认识那妇联主任，不知道是真是假！”　　 王厂长霎时脸色一变，说明天早晨到我家拿茶叶吧，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石木匠就赶到王厂长家买茶叶，在他结账的时候看见王厂长的媳妇，那原本白皙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石木匠的心里乐开了花，他早就知道王厂长的媳妇就是这个村的妇联主任，至于那颗痣是他胡诌瞎编的。　　 有人说，石木匠整天做着死人用的活儿，所以沾了一身的阴气，办起事儿自然也阴。这种说法，半年前有个相面的大师好像也说过。那天下午，走江湖的相面大师在和显家里给人看相，整个村庄的人都跑去图新鲜，石木匠也跟着看热闹。洋洋得意的大师逐一看相显本事，看到石木匠时，顿了一下，说：“这位仁兄满脸阴气，恐怕有牢狱之灾……”　　 石木匠哪里受得了这个，走上前“啪啪”扇了大师两个耳光，说你有没有算到你今天有挨揍之灾？吓得大师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石木匠迷上基督教，整天说主啊阿门。个人信教不算个事儿，倒是石木匠坐在棺材铺门口逢人就传教。石木匠传教有板有眼，说玛雅人都算出来了世界末日到了，加入基督教耶稣就能救我们，听着的人不住的点头，不管真的假的也得顺着，好汉不吃眼前亏。　　 在所谓世界末日的前一天，也就是12月19日的下午，天气阴沉，寒风凛冽，五六十个基督教徒站在平封水库大堤。十五点整，所有教徒不分男女脱光身上的衣服，一个个赤裸裸地跳进水库里。据说，他们是为了洗净罪孽，准备明天上天堂。派出所接到群众举报后，迅速组织大批警察和民兵赶赴水库，一举拿下在水里快冻僵的所有人。这些人被带到派出所，以“非法聚众，扰乱治安”被拘留。　　 第二天上午，除了头目还被刑拘外，其他教徒被释放了。石木匠走出派出所，仰头看了看天，太阳当空暖暖的照着。他“呸”了一声，然后心里想，那个看相的大师还真准。太阳照样从东方升起，石木匠也就死心地串着棺材做生意。不过闲着的时候，照样发飙，照样找乐趣。　　 过年前的一天上午，邮递员于斌将自行车停在棺材铺门口，递给石木匠一封信。石木匠斜视了一眼推车离开的邮递员，然后慢吞吞地撕开信。他看着看着，捧信的双手抖了起来，随后哭着喊道：“翠花要回家了！翠花要回家了……”　　 不远处的邮递员于斌很奇怪，便问旁边的一位老大爷。老大爷叹息了一声，说这孩子以前是个好孩子，三年前夫妻吵架，媳妇翠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之后杳无音讯，这孩子也就变了一个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