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江南雪（小说）

　　那日，正是清明时节，细细地下着雨。碎碎的杏花落了一地，颇有些可惜。　　 乌镇的小酒馆挤满了客人，掌柜的轻轻地打着算盘。蓦地眼睛里便闯进一人，一袭白衣染了几支墨梅，用面纱遮了容貌，与这些山野村夫显得格格不入。他笑了笑，轻轻问道:“客官需要什么？小店虽比不得外面的酒肆，陈年老酒还是有些的。”白衣男子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了下去，“那便来坛杏花酿吧。”掌柜眉头一皱:“客官怎知小店的杏花酿？若是客官来过，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白衣男子轻轻扯下面纱，嘴角泛起诡异的笑容:“当年堂堂苏家大少爷苏子墨，怎的沦落到这种地步？”掌柜的看了那张熟悉的脸，身体猛地一震:“铁尘！”　　 明万历三年，江南铁家大小姐铁厉心与江南苏家大少爷苏子墨定下婚约。苏家与铁家都是江南有名望的大户人家，倒也算是门当户对。且铁家与苏家是世交，两家人也经常往来，铁厉心与苏子墨也算是青梅竹马。在外人看来，自然是一段好姻缘，两家的老家伙也多了许多笑容。婚期定在七月初三，因为有先生算了八字，那天是吉日。于是这几个月里，铁府与苏府也是忙碌了许多。　　 “心儿，怎么了？”苏子墨看着一直发呆的铁厉心问道。“没事，只是觉得窗外的桃花不知不觉竟也开得这么艳了。”苏子墨笑道:“你要是喜欢，我便去折几枝来。”说着便走了出去，不多大会儿，折了几枝桃花回来，插在铁厉心的鬓角，看了看夸到:“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心儿，你真漂亮。”说完，偷偷地在铁厉心的耳朵上啄了一下。铁厉心有些害羞了，回头正欲发怒，嫣然红唇却刚好碰上苏子墨微笑的嘴角。　　 过了几日，下起了一场细细地雨，打落了枝头的桃花，妖媚的粉色散落了一地。铁厉心看着，心里无端生出些愁绪，想要出去走走。于是撑了伞，一个人出了门去。时间尚早，又下着雨，街道上的人寥寥无几。铁厉心看了看，觉得有些无趣，正欲回去，却看见一人撑着一把墨色的油伞走了过来，棱角分明的脸庞挂着些邪媚的笑，“铁姑娘倒是有雅致出来赏雨，久闻铁姑娘有倾国之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铁厉心看着他，疑惑的问道:“你是谁？”他停了一会儿，答道:“铁姑娘不必知道在下是谁，在下只是奉大人之命，要铁姑娘小心苏家之人。”轻轻附耳说完这句话，黑衣之人便走远了去，渐渐消失在雨里。铁厉心皱了皱眉，看着苏家的府邸，心里生出了些疑惑。　　 这几个月时间过得很快，苏家与铁家的婚事也到了。大喜那天，苏府上下一片喜庆，宾客坐满了苏府的前院，苏家老爷看着自己的儿子终于成了家事，脸上的笑也更多了几分。苏府内外，均是一片喜庆。而铁厉心也逐渐忘了黑衣之人所说的花话。时间又这样过了一些时候，等到院子里的梅花开了的时候，已是深冬。铁厉心站在窗前赏梅的时候，忽然接到了边疆传来的书信，胡人来犯。铁厉心看着，轻轻皱起了眉头。因为这封书信是他的弟弟铁尘寄过来的，他已经去了边疆战场。　　 胡人这次的进犯很是激烈，几乎每天都在不断厮杀。鲜血染红了边疆的黄土，连下起的雪都映成了妖艳的红色。铁厉心看着这些日子传来的情报，心里越发地担心。苏子墨轻轻地抱着他，安慰她:“没事的，尘自幼习武，武艺高超，一定能平安归来的。”铁厉心点了点头，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来。　　 不多久，边疆再次传来书信，胡人夜袭，边疆的防线溃败，胡人已经攻入襄城。铁厉心眉头紧紧的皱着。苏子墨见了，便说:“你若是真的念尘念地紧，就去找他吧，我送你出去。”于是铁厉心一个人去了边疆寻找铁尘，却得知铁尘战死的消息。她心里猛地一痛，蓦地却觉得头有些发昏，轻轻地倒了下去。醒来的时候，便是看见自己在一栋帐篷里，身旁之人见他醒了，轻轻地笑了笑。铁厉心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他便是那次所见的黑衣之人。黑衣之人看着他，说:“铁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我说过要你小心苏家，你竟然没有放在心上，真是可惜。”铁厉心看着他:“你想说什么？”黑衣人笑了笑，“过些时日你便知道了。这几天烦请铁姑娘在此歇息几日，那燕城，怕是回不去了。”　　 并没有等太久，便有书信传来，此次胡人入侵是有因为胡人内奸告密，而从江南铁家搜出了与胡人这几年往来的秘密书信。铁家叛国，罪当诛九族，而铁厉心，也变成了畏罪潜逃，成了燕京的通缉犯。铁厉心看着手中的书信，一颗心冷了下去，然后说:“给我一匹马，我要回燕京。”黑衣人愣了一下:“铁姑娘当真要回去？”铁厉心点了点头。黑衣人没有继续劝阻，只是说:“铁姑娘可要记得在下，在下是黄骅。”　　 铁厉心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江南，却发现到处都是她的通缉令。即便是带着面纱，她也不敢露面，只好在夜深的时候，悄悄回到铁府。曾经无限风光的铁府，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宅。铁厉心轻轻地抚着铁府的大门，忽然觉得脖子一痛，便被人打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铁厉心发现自己是在铁府之中。他猛地起身，却发现铁尘在桌子前坐着，见她醒了，微微笑笑，“那里太危险了，我只好把你打昏带进来了，姐姐莫要见怪。”铁厉心看着他，问道:“你不是死了么？”铁尘看着她，“这只是我和黄将军的计策罢了，我们知道这次是有内奸，只是我没想到真的是苏家，还没等我搜集到证据，苏家就已经嫁祸给我们铁家了，我还是没能救得了爹娘他们。”说到这里，铁尘的声音已经嘶哑了许多。“该死的铁家，我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这次的战争持续了一年多，明历五年初，胡人入侵终于平定，黄骅护国有功，被封为策国将军。苏家找出叛国之贼有功，赐银万两，后代子孙皆属王侯，而铁家叛国之罪，当诛九族，铁厉心也成为重要的通缉犯，她只好去了北方。铁家从那开始，成为了历史。　　 而苏家此时却一阵慌乱，苏家大少爷苏子墨失踪了。只有一封书信，一缕青丝。　　 万历六年，黄骅找到了铁厉心，告诉他苏家与胡人勾结的证据终于找到，铁家可以平反了。铁厉心静静地看着窗子，流下了两行清泪。“还有”，黄骅说到，“苏子墨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可惜了啊。”没多久，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走了出去，又回头，“回去吧，不用再躲了，铁家可以平反了。”　　 万历六年夏，铁家平反，苏家被满门抄斩，苏家公子苏子墨却下落不明。或许谁也不会想到，苏子墨易了容，在小小的乌镇，开着一间小小的酒馆，变成一副市侩的模样。若不是铁尘找到了当年的易容师，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找到苏子墨。　　 “苏家的事你早就知道是么？”铁尘冷冷的看着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苏子墨凄惨地笑了笑“这些早就没了意义，如今我活着，也只是一副皮囊了，你要，便拿去吧。”铁尘看着他，将剑猛地刺进他的身体，“这是你苏家欠我们的！”苏子墨忽然笑了，释怀的笑，他看着铁尘，说:“替我和心儿说......说声......对.....对不起。”　　 万历七年冬，温润的江南忽然下起了一场大雪，将整个江南变成了一片雪白。　　 后记:苏子墨:“心儿，我知道爹勾通胡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让黄将军骗你说铁尘战死，让你可以离开，我无法背叛你，也无法告发我爹，我只能离开，我以为离开了就可以躲掉一切，可我还是没能躲掉，自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