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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糖球的老杜头

时间:2020-05-20 00:36
  一   老杜头在心中默默地数着,一只羊、两只羊、三串羊……不!三串洋糖球,四串洋糖球,五串……数着数着,不仅没有半点睡意,反而数得哈哈大笑起来。   “深更半夜的不睡觉,你发哪门子神经?”睡在身旁的老伴,不高兴地骂了起来。   老杜头讨好地说:“老婆子,你不仅是岁数上涨了,连脾气也见长了。”   “去去去,你别跟我套近乎。我问你,这大过年的,你把这些山楂弄回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我不就是想做些洋糖球去卖卖,赚点钱回来嘛。”   “赚啥钱?你除了穷捣鼓还能干什么?洋糖球、洋糖球,咱老杜家祖传的手艺在你这代绝种了。你还好意思说赚点钱回来?就你这蠢样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前几年的山楂都放在家里烂了,亏得血本无归……”   “呸呸呸……大新年的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我不想办法挣钱,你说我没本事,张三家发了,李四家盖楼房了,刘五家又买车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也挣了大半辈子钱,可是你的钱呢?你做好事、做善事我都支持你,可你也得为我和孩子想想,多少留点……”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不是眼前还顾不上吗?”   “什么时候能顾上?是不是等我死了!”老太婆越说越生气。   老杜头想想也是,自己虽然做了不少好事,可那些孤寡老人和无依无靠的孩子们日子过得并不好。老杜头感到一阵心酸,老伴跟自己吃了一辈子苦,如今日子好过了,也没给老伴添过一件像样的衣服。老杜头感到愧疚,他伸手搂过老伴的肩膀说:“这回你就放心吧,明天我去县城一定会卖个好价钱回来。”   老伴一翻身,伸手拉亮电灯摸着他的脑门说:“你没发烧吧,那县城是你去的,有你呆的地方吗?我看你是脑子坏了?满嘴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了?”   “你!你也不想想,县城有县城的规矩,哪有你呆的地方?你就背着个炉子满大街跑?人家不把你当小偷抓起来就怪了!”老伴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睛就湿了。   老杜头哈哈大笑起来:“老太婆啊,这个你就放心好啦。”   “我当然放心。再说就你做的洋糖球,死不当眼的,看了都让人倒胃口,在乡下都没人买,还要去县城丢人现眼?做你的大头梦吧!”老伴哭哭哭啼啼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老杜头一看老伴真的生气了,连忙说:“老婆子,这回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保证卖个好价钱,回来钱都交给你,行吗?”   “你就吹吧,你做的洋糖球和人家能比吗?你看看人家做的洋糖球,不,不叫洋糖球,叫……叫啥来着,冰……”   老杜头笑着说:“叫冰糖葫芦。”   “对,人家做的冰……冰糖葫芦色泽鲜艳,看了就让人流口水。”   “那不是咱没经验吗,我告诉你老婆子,你知道城里的洋糖球为啥好看?”   “为啥?”   “我年前在城里学了一招,其实他们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比咱们多放了一种叫色素的染料。”老杜头得意地说。   老太婆不懂色素是什么东西,也不想多问,就嘟哝着个嘴睡了。      二   还不到五点,老杜头就起床了。   “你慌什么?天还早着哩!”老太婆不满地说。   “不早了,我还得走个把小时的路,等我赶到县城天已经大亮了。再说,今天是小年,城里人时兴这个日子。”老杜头讨好地笑着。   听老杜头这么一说,老太婆赶紧起床帮他做吃的。   来到县城,老杜头才发觉县城人并不是他想像的那么勤快,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一排排红红的灯笼高高的挂着,一派喜庆的样子。春节前他来县城时,在这个小巷子里认识了一个做冰糖葫芦的老哥儿们,只见他在小巷子里现做现卖。那老哥儿们一边熬糖稀,一边蘸着冰糖葫芦,一串串冰糖葫芦在糖稀里打个滚,就变得红彤彤、亮晶晶的十分惹人喜爱,生意非常红火。老杜头看着看着,看出了门道,就凑过去帮老人一起蘸起冰糖葫芦来。老人看着他熟练的技巧,便笑着说:“看来老弟也是个行家啊。”   老杜头惭愧地:“不瞒老哥说,卖洋糖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一门手艺,可是到我这辈份上已经不行了,生意越做越糟,都有年把没做洋糖球生意了。”   “哦,怎么会越做越糟呢?不妨说来听听。”   “不知为什么,我做的洋糖球不仅没有光泽,也放不住,放不了两天就都烂了。”老杜头难为情地说。   老人看出他是一个实在人,就笑着对他说:“如果老弟愿意,我就教你一招。”说着,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他。   老杜头接过老人给他的东西,又听老人一番讲解,突然恍然大悟,一拍脑壳说:“是这样啊?谢谢!谢谢老哥指点!”   “别谢,别谢!春节是个传统节日,也是卖洋糖球的大好机会。这里人多热闹,如果老弟愿意,可以来这里试试。”老人真诚地对他说。   “那……我……”   老人知道老杜头想说什么,便笑着对他说:“我要回老家过年,老弟家如果离县城不远,可以来我这摊点上做几天生意。”   想到这些,老杜头从心里感激这位老哥儿。   他一边整理着锅灶,一边想,等哪天老哥儿从老家回来,一定请他喝两盅。忙着忙着,大冷天的竟累出他一身汗来。   “恭喜老哥,生意都做到县城来了!”   老杜头听到有人和他打招呼,连忙抬起头。只见来人身穿一件深灰色风衣,大背头梳得油光光的,四十六七岁的模样,脚上的黑皮鞋也擦得亮光光的。他定定地看着老杜头,一副笑弥勒似的福态相。   老杜头却想不起来他是谁,只感到声音非常耳熟,面孔也有点熟,于是他就傻呵呵地笑着。   来人乐了,突然拍着他的肩膀:“老哥啊!你真是个势利眼,发财就不认人了?”   “这……”老杜头尴尬愣在那里。   “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老杜头仔细一看,“呼噗”一下笑出声来,“咚”一拳又打在来人身上说:“你个龟生的不就是张三马吗?我还以为是哪个大干部呢。”   “说话注意点,出门三里立规矩。别叫我小名啊,让外人听了笑话。”张三马板住脸轻轻地说。   老杜头看了张三马一眼,在心中猜测着,这个三马不是当官了,就是发了财,我可小瞧不得。于是他讨好地拱了拱手说:“兄弟,老哥是个粗人,说话粗俗,请小弟别怪罪。”   张三马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一支给老杜头,说:“老哥也别当真,我还是当年的张三马,只是现在换了一身皮。其实,留个浑名做纪念也不错。说实话,乍穿这身皮时,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哩。”   老杜头心想,不习惯还穿他干啥。可他嘴上却说:“那是那是,刚才可真的把我吓唬了。”   “怎么来县城做生意了?这次带来不少山楂吧?”   “有百十来斤吧!”说到山楂,老杜头又来了兴趣。   “海了,海了,这回老哥你赚海了!”张三马的眼中也闪着亮光。   “哪里,哪里,谢谢老弟吉言。”老杜头嘴里平静的客气着,脸上却罩上一层兴奋的红晕。   张三马哈哈一笑,转身走进人群大声说:“你呀,这点小事,还能瞒得过我张种的眼睛。”   老杜头懵了,这个三马,怎么转身就变成张“总”了?      三   不管张三马是干什么的,老杜头今天特别高兴,好像真的赚了大钱,手脚也变得也麻利多了。小车上那些山楂,还有杂物、木柴、熬糖稀的锅炉一会儿功夫就安排就绪,只等升火熬糖稀蘸洋糖球就开张了。老杜头直起身子喘口气,抬头看见头对面的框架上挂着一排做工精细的红灯笼,在微风中悠荡着漂亮极了。老杜头放下手里的东西,紧走几步上前仔细的观看着。   精致的灯笼红亮亮的,就像用刀子划上经线的各种精典水果,散发着温馨甜蜜的柔意。老杜头越看越觉得城里人有品位、会享受,不由从心底羡慕起来,这些精致的灯笼让他爱不释手。突然灯笼上的一行小字映入他的眼帘,这行小字更引起他的好奇心,只是灯笼在微风吹拂下不停的摆动着,老杜头只好伸出双手轻轻稳住灯笼,认真仔细的看了起来,看了好一会,他才辨认出是“恭贺发财”四个繁体的鎏金小字。老杜头心中一阵大喜,真是天助我也,连老天爷都在恭喜我发财呢,是个好兆头。   正当老杜头做发财梦时,一只很不友好的手扳住他的肩膀,非常严肃地说:“灯笼许看不许摸,这是规矩。”   老杜头感到声音不对,连忙转过身子一看,竟是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站在自己的身后,便惊异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罚款!这也是规矩。”年轻人晃着脑袋冷笑着说。   老杜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就用手轻轻的扶了一下,也没弄坏。”   “弄坏,弄坏了你赔得起嘛?废话少说,交钱吧。”   “交……多少钱?”   “看在你农村人不懂规矩的份上,我就少罚点吧,五十块。”   “我……我就轻轻地摸了一下要五十块?”老杜头怀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上身穿着一件时髦的休闲服,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又瘦又长,头发长得和女人一样,一个大墨镜捂住他半张白生生的脸,嘴巴长得倒是周正,可惜说出话来却歪得呛人。老杜头虽然是农村人,但也算是个跑过“码头”的人,他十几岁就走村串巷卖洋糖球,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老杜头认定这是个敲竹杠的主子,便也硬碰硬地说:“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是哪个单位的还要向你汇报吗?老东西别不识抬举。”年轻人大为光火,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布条,气势汹汹的凑到老杜头面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吧,老子就是专门管这行的。”   老杜头认识红布条上的四个字“工作人员”,身子一下矮了半截:“小同志,你别和我老头子一般见识,我真的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交钱吧,一百块。”   “咋又变成一百了?”   “还犟嘴吗?再犟嘴就是二百了。”   老杜头扯了扯年轻人的衣服,可怜兮兮的央求说:“小兄弟,你就放我老头子一马,你一张嘴就要一百块,我们农村人担不起啊……”   “别碰我!”年轻人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看着越围越多的人群,非常神气地说,“我也是执行公务,快交钱吧,你再胡搅蛮缠就不是一百二百了。”   老杜头气得浑身发抖,可又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从怀里掏出一个卷成团的破布包,从里面掏出一叠厚厚的角票,颤颤巍巍的递给年轻人说:“你数数吧,我的钱都在这里。”其实老杜头知道,这里总共不到四十块钱,那是自己昨天晚上跑了两家小商店换来的角票,是为了今天找零用的。   众目睽睽之下,年轻人接过钱数也没数,便扭头就走。   “站住!”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老杜头惊喜地站起来,仿佛看到张三马从云端中悠然飘来,稳稳的落在人群中闪出的那条小道上。   张三马倒背着双手,挺着高腆的肚子,沉着脸威严地走到年轻人面前:“你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一时呆住了:“我……我是……”   “把你的罚款收据和工作证给我看看。”   年轻人吓得低下头,不敢说话。   “你小子胆也太大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这样无法无天,敲诈百姓!”张三马极有分寸的佯咳了一声,又提高嗓门说:“你是工作人员吗?”   年轻人低着头:“是”。   “你还知道自己是工作人员,那我们的工作宗旨是什么?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就是要做好市场管理,不是叫你们胡作非为,到处去坑害百姓……”张三马的话还没说完,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年轻人默默地站着。老杜头见张三马镇住了年轻人,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他一把抓着张三马的胳膊,哭丧着脸说:“张……张县长,你可给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张县长!”围观的人一听,七嘴八舌地围着张三马说,“张县长,现在的城管太霸道了,应该狠狠的整顿整顿……”   张三马微笑着说:“请大家放心,没事就散了吧。”随即张三马转过脸来对年轻人说:“党中央三令五审禁止乱收费,乱罚款,你们单位就没学习?”   年轻人吱吱唔唔地说:“是他乱摸灯笼……”   “还强词夺理!”张三马声色俱厉地:“我了解过了,这位老乡就用手轻轻的碰了一下灯笼?是弄坏了?还是碰脏了?就是坏了,也不能随意加码罚款,你懂吗?”张三马抬起头看着围观的人群又说:“你这样做,群众会怎么想?会造成什么影响?”   老杜头恨不能把戴墨镜的年轻人吃了,但他不明白张三马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干什么的?帮他帮到这个份上也够情义了,别漏馅了不好收场。于是他给张三马铺个台阶说:“张县长,按说我们农村老百姓再难,也不在意这几十块钱,就是难咽下这口气。今天,你给我们老百姓长脸了,我也知足了。这位小同志年轻,以后注意点就行了。你也千万别生气,万一为这点小事气坏身子,我们老百姓心疼啊!”   张三马宽容的拍着年轻人的肩膀:“小伙子,你听听,我们的老百姓多么通情达理,宽厚大度啊!希望你能引以为戒,我也不说什么了,你自己考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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