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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 姐

时间:2018-06-15 07:42
  

——追记姐姐的韶华岁月。

著名诗人薛保勤在他的长诗《青春的备忘》里这样写到:“在没有精神的土地上,我们生产着精神;在没有希望的沙漠里,我们制造着期盼;在没有英雄的世界上,我们幻化着英雄;在没有文化的旷野中,我们谱写着创业的格言;在没有温情的寒风里,我们用孱弱的身躯释放着温暖。苦难送给我一副发育不良的身躯,却送给我一双清澈的眼。在蒙昧的土地上点燃思考的灯,在贫困的泥淖里撑起理智的帆······”

诗人的这首长诗是追怀知青往事的,姐姐不是知青,姐姐却是和知青同时代土生土长的农民,知青在“上山下乡”的生活中吃了几年时间的苦,而姐姐在贫瘠的土地上却奋斗了一辈子。在我看来,姐姐的青春往事更应追怀。

我小时候,和姐姐最亲。姐姐叫芳,大我十几岁。在外,我偶遭人欺负,芳姐都会及时的保护我。所以她又是我的保护神。

芳姐留着像李铁梅一样两根又长又粗的帽辫子。平时常穿的衣裳是蓝色的劳动布衫子,和绿的确良军装。当然,穿劳动布衣裳是在地里劳动的装束,而绿的确良军装是在村里有啥活动,或演出节目时才穿的。不过,说真的,芳姐穿上军装还真英武!

那时,芳姐是共青团员,村里的“青年突击队”队长。村里的所有脏活重活都是“青年突击队”的活,自然处处也少不了芳姐健壮的身影。芳姐有两个伙伴,一个是丽姐,一个是蓉姐。她们常劳动在一起,说亲密话也在一起。她们有一个劳动场景,几十年过去了,我都难以忘怀。当时,村里的地多牲畜少,紧要处,少不得用人拉犁。那次人拉犁,芳姐在中间,丽姐和蓉姐拉偏套,后边掌犁的把式是五十多岁的志强叔,他手里无需拿鞭子,可嘴里却不闲着,常“手托孙女好悲伤,两个孩子都没娘······”桄桄乱弹地唱着。地犁的深浅,全靠扶犁的把式掌握,要想犁的深,只需把犁把一扬,要想犁得钱,犁把往下一压就行。志强叔人善,且有点怜香惜玉,不想让姑娘们吃太大的苦,在能看过眼的情况下,尽量把犁把往下压。我那时淘气,爱跟着犁后边跑,且手拿着杨树条在三个姐姐身上抽,嘴里还“嘟、驾”的吆喝着。虽然志强叔很照顾芳姐她们,但我发现芳姐依然吐着粗气,汗水把劳动布衫子寝湿了一大片。

那年月的年轻人,想要脱离苦海,离开穷乡僻壤,就必须有个好爸爸,通过托关系,找门子,或上大学,或招工而远走高飞。丽姐和蓉姐就是这样先后离开芳姐,离开村子的。丽姐上了西北大学,蓉姐则进了西安一家大工厂。两个好伙伴走了以后,芳姐情绪很低落,常背地里暗暗流泪。

父亲一辈子耿直,不爱溜须拍马。他看到芳姐痛苦的样子,心里也难受,所做的也只能是摇头和轻轻的叹息,却从未想过要帮芳姐。我从心里也为芳姐打抱不平,对父亲不满。后来,芳姐渐渐地认命了,不再有这些非分之想。只有埋头苦干,扎根农村干革命了!

当时,全国各地都在学大寨赶昔阳,改天换地。芳姐被村里先后派出去参加由长安县组织修建的大峪水库和石砭峪水库。鞋都穿烂了几双,手的血泡从未断过。

芳姐平时虽然常呵护我,却也曾对我发过雷霆之怒,而这雷霆之怒对我的影响是深远的,长久的。

是礼拜天的早上,我坐在炕上看书,是茅盾的小说《林家铺子》。芳姐一进屋就问我看的是啥书,我没多想,就告诉她了。不料,她杏眼一睁,一把把书抢了过去,撕得粉碎,并训斥我:“你不看课本做作业,却看这闲书,你难道也打算在村里呆一辈子呀?!”

一霎时,我未理解芳姐这话的意思,只是心里充满着无辜和委屈。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过《林家铺子》。后来我的书屋收藏了茅盾许多小说,像《子夜》、《春蚕》、《残冬》等,就是没有《林家铺子》。每每进新华书店看到茅盾的《林家铺子》我都心有余悸,更别说买了。

后来我随着年龄的增长,才对芳姐的那次动怒有所理解。芳姐是希望我将来过一种和她不一样的生活。芳姐——

我从没想过,芳姐有一天会离开我,离开这个穷苦的家,可这一天不可避免的就来了。芳姐要出嫁了。那一天,芳姐搂着我哭了很长时间,我不知道,芳姐在她的大喜之日为什么要哭,是舍不得离开恩重如山的父母亲?还是放心不下懵懂无知的我?亦或其他什么原因?反正我也小心得稀里糊涂的陪着她哭声不止。须臾,我抬起头,看着芳姐的脸说:“姐,别哭了,你的眼泪要把脸上的胭脂冲掉的。”噢,我忘了说芳姐结婚那天的穿戴了。那天,她当然未穿蓝色劳动布衣裳,也未穿绿军装,而是穿着一身红色毛呢套装,且把那又长又粗的两根帽辫子也剪掉了,成了一头短发。我觉得芳姐这样更年轻,更精神,更靓丽。她还破天荒给脸上抹了胭脂,一改平时冷俊为妩媚动人了。我心里想,芳姐就应该有这样的穿戴,就应该有这样的打扮,就应该过这样的日子。而不应该彻年穿着蓝色劳动布衣裳去人拉犁,去身背肩扛。

芳姐被迎亲的马车接走了,我默默地向芳姐祝福:芳姐,希望你从这一天起能过一个崭新的生活。

可芳姐的命运会因为我的祝福而改变吗?

芳姐如今六十多岁了,一头华发,岁月如同无形的刀,已在她额头刻下深深浅浅的沟壑。眼睛也花了,做针线活,或看书看报,一定要戴花镜的。闲暇无事,我会常看望芳姐的,偶尔谈及过去的事情,她会轻轻的叹息,只是已经淡化,不太在意了。

芳姐把她的青春,把她的豪情都献给了那个穷困而又荒诞的岁月,却没有得到一丝美好的回报,我心里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隐痛。

其实,我只想对芳姐说,个人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是紧密相连的,国家命运不济,个人的乾坤又怎能扭转?

作者袁德民

2015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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