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短文学】土墙老了（散文）

　　　　 土墙老了，老得只剩下半截，挨着老胡同，苟延残喘。仿佛风一吹，土墙就能倒塌。远远望去，土墙就像一位老人，颤巍巍地矗立在院子的一角。连同土墙老去的，还有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青春，我的家……　　 一个长方形的院子里一座三间房的老屋，是我的避风港，是我的家。土坯的墙壁，蓝砖蓝瓦的屋脊，简陋的房舍为我们承载了岁月的风风雨雨，历经岁月的沧桑，老屋也老了，老态龙钟，就像一位老人在阳光下，睁着一双睡惺惺的眼睛，打量着光阴。　　 常常在想，怎么都老了呢？土墙，老屋……那个曾经在院子里玩耍的女孩子哪里去了呢？她在院子里用长长的树枝条画方格，和小伙伴们玩方格游戏，跳沙包扔沙包……芳芳总笑她力气小，扔不远，还不忘拍拍她的肩膀，丢下一句话：“以后多吃点饭，才有力气，才能长高长大长胖。”她气呼呼地反驳她：“吃胖才不好，瘦子好看。”她依然吃饭挑食，多年以后，她依然是一个瘦瘦的。时光的渡口，芳芳可爱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不知道时光重新来过，她会不会听芳芳的话，好好吃饭，长高长大长胖……　　 院子里，妈妈又在从院子里往厨房抱柴火，天阴了，要下雨，妈妈总提前做好准备。妈妈把柴禾一捆一捆的码好，厨房小而整洁，虽然四处透风，却在岁月里飘着最温暖的味道。　　 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是烧柴火做饭。地里的麦秸，花生秧子，棉花杆，砍下的小树枝，杂草晒干都可以燃烧。厨房的灶台，是爸爸垒的。大大的灶膛可以放下一口大锅。下面有两层，一层添加柴火，一层留着掏烟灰。灶台的外面还放着一个简易的风箱，遇到柴火潮湿，火烧不旺的时候，就可以拉动风箱，听风箱吧嗒吧嗒的响动着，向灶台里吹风，看锅底的火苗呼呼地燃烧着。火苗映红了母亲的脸庞，也照耀着蹲在麦秸堆里的我。冬天，即使外面飘雪，厨房四下透风，只要偎着妈妈，偎着灶台，就不觉得寒冷……　　 稍微长大以后，我也会帮妈妈烧火做饭。却总是弄得一鼻子一脸灰，像个小花猫。奶奶看见了，便会告诉我：“人心要实火心要虚。不要添太多柴火，把火才能烧旺起来。”这句话，当时真的没有领会透，只是以为灶底下柴火越多就会越旺。长大以后，才真正的懂得这句话的内涵。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着生活的哲理，教我们如何做人，做人就要实实在在，烧火却要架空，留有余地，才会让柴火燃烧得更旺。　　 老胡同有十几户人家。每到吃饭的时候，西家出来一个，东家出来一个，在自家墙根下，扒拉着碗里的饭，还时不时东一句西一句的廖侃着。谁谁家姑娘出嫁了，谁谁家又添了大胖小子……坐在小院子里，能听见大人们莫名其妙的在胡同里在土墙下呵呵地笑着。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们吃饭也喜欢扎堆？长大后，我渐渐明白，他们在一起，有着很深厚的情感，那是乡情，胜似亲情，质朴，纯真，没有任何杂念，真的应了那句古话：远亲不如近邻。谁家有点啥事，隔着墙壁喊一声，立马就能赶过去……　　 而谁家做好吃的，准是一胡同的人跟着享口福。东家送一碗，西家送一碗。西家大娘，东家大婶，都像母亲一样和蔼可亲。　　 她们在时光里，和母亲一样喊着我小名，关切着我的冷暖，伴随我的成长。在我的心里，她们是母亲一样亲的人。被我铭记着，放在心里。　　 芳芳家土墙上，被她妈妈种上几朵指甲朵，我们的土话叫“小朵红”。是用来染指甲的。每当指甲朵开花的时候，就是我们这些丫头臭美的时候。从地里摘几片毛豆叶子，回到家后，摘下几朵指甲朵，在破旧的瓷碗里捣碎，放一些白矾进去，然后按到指甲上，用毛豆叶子包裹住，缠上细绳子。一切妥当，美美的就去睡觉了。　　 等到第二天，有的不小心被弄掉了，弄掉了花的那个指甲没有被染上颜色，而完好无损的那些指甲上有了一层红晕。大家聚在一起，看看谁的指甲红，然后继续包指甲。直到手指都是红颜色的，鲜艳艳的，才肯罢休。　　 芳芳妈妈总说我们是一群爱臭美的丫头，却依然年年种着小朵红，年年让我们这些丫头臭美着……后来，芳芳家搬到村西头去了，我也远离了家乡，很少再见到芳芳和芳芳妈妈，不知道她家的墙上，还有小朵红吗？　　 我家土墙上，是爸爸捡来的仙人掌。仙人掌生命力极其顽强，耐旱，喜阳光。土墙的位置好，东边芳芳家的房舍低矮，每天阳光都能从她家倾斜而下，照到土墙上，也照到仙人掌身上。仙人掌，在贫瘠的土墙上，蓬勃地生长着，为土墙增添一抹绿色，也为土墙阻挡了风雨。爸爸常常说，不要小看这些不起眼的生命，给它们一片土地，它们就能顽强地扎根，生长。　　 我不喜欢仙人掌，看着它们满身的刺，就浑身不自在。对爸爸的话自然也没放在心上。多年以后，当生活遇到挫折，遇到坎坷，我就会想起爸爸的话，想起土墙上的仙人掌……困境中，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内心升腾起无限的希望，生命可以不起眼，但一定要顽强，坚韧！　　 院子里，有一棵老椿树。夏天的夜晚，凉风习习，奶奶喜欢铺在地上一个凉席，如水的月光，伴随着土地的清凉，躺在凉席上，看着苍穹，看着皎洁的月光，听着奶奶讲着故事，甜甜地进入梦乡，耳畔，似乎还有奶奶手摇蒲扇的风声……　　 土墙老了，光阴依然年轻，那些逝去的时光，都去哪里了？我的奶奶，我的妈妈，她们都长眠于村庄田野，守护着家乡，守护着一辈子生活的村庄和家园……思念深深，声声呼唤，她们可曾听得见？！　　 远去的终究远去了，苍老的也终究苍老了，就像土墙，老屋，老椿树……还有我逝去的童年时光，逝去的亲人，我的奶奶，我的母亲……然而，刻骨的，依然会刻骨铭心，就像奶奶的慈祥，母亲的爱，流转的光阴里，她们始终是心头的温暖，她们的爱像烛光，像太阳，围绕在我的身旁，不会远离，不会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