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舞】缅桂花开时（散文）

　　　　 地处祖国最南的边陲小城，孟连的春秋两季是很美的，单说那绿呀，就数不清有多少品种。从浅绿到碧绿再到墨绿，再加之这里那里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与白，给原本就美丽的“绿宝石”增添几分艳丽的光彩。春意盎然，秋高气爽之时，又是缅桂花欣然怒放的佳期，每到这两季，全家都比平常恋家，朋友们也喜欢在这时登门拜访。还未走进庭院，远远地就闻到一股幽幽的清香，直渗入心脾。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没有了白日满地的喧闹，万物沉浸在静谧之中，缅桂花在幽静的夜空中尽情展露容颜，释放出它的芳香。如若不想错过此刻的良辰美景，不妨沏一壶茶，置身于庭院，任凭春风抚慰，任凭花香肆意，任凭心儿远飞……　　 不知怎么的，从小对缅桂花情有独钟，于是乎新居落成时，特意托人找了一株栽于庭院中。冬去春来，清明前中秋时，它就繁花盛开。缅桂花是白兰的俗称，也称之为白兰花，它洁白如玉，晶莹皎洁，开放时朵朵向上，溢满清香。它是厄瓜多尔的国花，晋江市的市花，盛开时，花瓣展向四方，使庭院青白片片，白光耀眼，惊艳了所有人，再加上清香阵阵，沁人心脾，使人无比舒畅。许多文人墨客为它赋诗吟词，宋代著名诗人杨万里在《白兰花》中写道：“熏风破晓碧莲苔，花意犹低白玉颜。一粲不曾容易发，清香何自遍人间。”唐代诗人武平一在《杂曲歌辞·妾薄命》中也道出对缅桂花的喜爱与赞美之情：“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俊眉修眼，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在诗人的笔下，缅桂花宛若亭亭玉立的纯情少女，纯洁无瑕，远离世俗凡尘，静默中享受着那份简单与清欢。缅桂花的花语是：纯洁的爱，真挚的情。我喜欢这纯白的缅桂花，喜欢它的纯洁高雅，摒弃妖冶之色，去除轻佻之态，无意与群芳争艳，不惹蜂蝶狂舞。　　 人的记忆总是那么奇怪，每天见到的人，经历的事，遇到的景积累起来可谓数不胜数，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中，有些当时看过想过不久就忘却了，即使要回忆起也要费很大的力。然而有的事，无论过去多少时日，还能在头脑中留有轮廓，时时清晰浮现在眼前。特别是缅桂花绽放时，珍藏在心的那人那事又涌上心头，思绪随着那抹清幽的香味回放着。　　 2009这一年，对我来说影响深刻的，记忆是犹新的，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在这年里，我遭遇了人生中的大喜大悲，悲的是敬爱的祖母离世，喜的是亲爱的儿子降生，从悲伤到欣喜中，尽管时日不长，却早已物是人非，宛若昨日之事又如隔了千年。　　 三月份正是缅桂花开得正欢的时候，原本住在四叔家且病入膏肓的祖母，也许闻到了缅桂花的芳香，执意要到我家来住。母亲听到消息后，忙不停蹄骑起祖母喜爱坐的三轮车就往四叔家赶。看似平常不过的敞篷三轮车，给瘫痪在床两年多的祖母许多快乐，来我家住的日子，母亲就在三轮车上铺一层厚厚的被褥，与父亲合力把祖母抬至车上，然后拉着她逛街，看风景，访亲朋。同样喜爱缅桂花的父亲，不辞辛劳地爬到高高的树上，费力地摘下一朵朵洁白清香的缅桂花，放至祖母床前，喜爱缅桂花的祖母就拿着花看呀，闻呀，不时发出啧啧的声响。大小便无法自理的祖母，无论怎样急，每次强忍着，坚持让小辈抱着大小便，从未拉在床上过，我们也闻不到大小便的臭味。在我的记忆深处，爱清洁又讲究的祖母身上，总是芳香四溢的。祖母人生中的最后三天，是在缅桂花的芳香中度过，但是遗憾的是，她的最后一程我没能陪她走。每到缅桂花开放的时候，我就踮起脚尖朝着埋她的山头，望呀，望呀，尽管望不到尽头……　　 祖母走后，原本就忧郁的我更加忧愁，看到她睡过的床，眼前就浮现她笑容可掬靠在床头的样子；看见白色的方凳，耳边就响起祖母用它代步时发出的声音；每次吃到川菜的时候，不由得怀念起祖母的炸青椒，炒腌菜来……这样伤心又想念的日子持续到五月份，如果不是有意外发生，都不知道这种情况会到何时。而缅桂花也感觉到无比悲伤，花期蛮长的花儿在弥漫着哀痛的气氛中，悄无声息地过早开败。　　 缅桂花完成了它的使命，在夏日炎炎中凋谢了，剩下寂寞孤单的叶子，在夏雨时飘落，以此滋润树干，为秋时能与花儿相逢。也在这时，我又跌入考验之中：以为是来月经又极度不正常的情况下，到医院检查后才知道是意外怀孕了，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一丝欣喜，像前几次一样流血不止的我，深知希望微乎其微，自己都判死刑了。由于妊娠反应剧烈，再加习惯性流产，请假卧床养胎，吃中药，输能量，提心吊胆地受着煎熬。当呕吐出暗红的污秽物时，依然流血不止的我彻底奔溃了，嚷嚷着要做手术，可是喝水都吐的我，到医院无法做腹部B超，只得回家等着第二天有尿液后再去了。　　 回家后，不吃不喝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缅桂树，默默无声地掉泪，它又怎么知道我此刻心如刀割？哭累了，平静了，慢慢进入睡梦中，醒来将是又一次失去……第二天到医院我与老公是最早的，在走廊里等候时，我不言他不语，各怀心事，却又那么无奈。到检查时，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特别是还抱有的一丝丝希望被关切的眼神出卖，祈祷着孩子是在正常发育的。医生检查良久，经过一番深思后，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怀的是双胞胎，无论能不能保住，无论多艰难痛苦都要坚持下去。听到这个消息，无疑是打了一剂强心针，心里也默默念叨着:远在天堂的祖母一定要保佑我，帮我圆了做母亲的梦。以后的日子不再浮躁，继续卧床不动，继续喝那苦苦的中药，继续吃了吐，吐了吃。到下个月产检时，医生说已经流产一个，另外一个发育正常。这消息我一点不感到，因为历来清楚自己身体情况的我，早就下了定论，如果不是双胞胎，我想这次定然是空欢喜一场，所幸上天护佑，还保留住了一个。　　 这个边陲小城在秋天里依然那么绿，没有黄叶飘飞的景致，也没有凄凉萧条寒意。日子在吃了睡，睡了吃中消失着，如果说之前的卧床胞胎限制了我的自由，那么走过夏日秋季来临时，更大的考验在缅桂花即将开放的时候降临。孩子已经在肚里孕育了五个月，天天与我朝夕相处，我感受着他的“顽皮”，他感受着我宠爱的抚摸，血浓于水的母子情交织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妊娠反应稍微有所好转，在我一边享受着孩子带给的温情时，一边承受着头要爆炸般的疼痛，原来是有妊娠高血压了。　　 疼痛像毒蛇似的偷偷袭来，折磨着我，但是为了孩子，一直没吃降压药，使我不得不咬紧牙关硬撑着。家里只有我与母亲，许多时候我独自一人在家，实在躺不住了，就蹑手蹑脚地起来，从卧室如企鹅般小心翼翼地挪移到客厅，目光不由自主地透过玻璃，寻觅着夹杂在绿叶中的白。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母亲吃好饭后开始她一如既往的娱乐，而我小心行至阳台，蓦地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缅桂花用它的香气告诉了我它的存在。些许的寂寞因为缅桂花的香味冲淡了，于是轻拍着肚子，向树靠近，仰头看去:宽大的叶子密密地搭成一座天棚，洁白的花儿躲在天棚之中，那香气就是从密不透风天棚透出来的，洒满了整个庭院，洒满了我全身，使我仿佛沐浴在香海里。这几个月里除了产检才出去的我，司空见惯的缅桂花却给了我惊喜，它慰我寂寥，减轻疼痛，我甚至开始感激这些可爱的小精灵了。此后在头疼的时候，我就打开靠缅桂花近的窗户，让香味飘然入室，陪我度过幸福又难熬的秋。　　 又到花谢花飞花满天时，为了安全起见，确保万无一失，妹夫接我上昆明待产。其实，在家里的那段时日，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生怕医疗设备以及条件有限的小医院检查没到位，如果有个什么问题，我想这次再承受不起。在昆华医院做了四维彩超后，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终于落地，孩子尽管小，但是还算正常。当时我亲眼目睹好几个从地州到昆华医院做产检的孕妇，满怀希望走入产检室，在丈夫搀扶下痛哭流涕出来，其中的缘由自不用解释了。也许是儿子急着见妈妈，已经急不可待;也许是儿子心疼我这个妈妈，再不想我受罪。最后一次产检时，血压已经高得不行，虽说距预产期还有二十多天，但是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否则孩子大人都有危险。2009年的圣诞节，对我来说是那么的不寻常，小小的儿子脱离我的身体，平安来到这个世界。儿子被医生抱去保温箱，继续接受囊肿剥离手术的我，此刻流下了幸福的泪水。我望着窗外，似乎看到了家里的缅桂树，在寒风中傲然挺立着，等待着家人们的回归。　　 古人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生死是生理变化的过程，活得再久也难免一死，最终化为青烟。也有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结婚十年方才得子的我明白了，不该你拥有的强求也无用，调整好心态积极面对，该来的到时候了自然会来。祖母在留恋人间奄奄一息之时，还答应母亲要保佑我生个宝宝，就在祖母去世的第二个月我就奇迹般怀孕，此后儿子顺利平安降临。这是巧合还是天意？有时甚至都在想：儿子是否就是祖母的化身？祖母离开六年，每到缅桂花开放时，不由自主想起她老人家，她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眼前，在花香中有丝丝怅然若失。儿子出生六年，每当缅桂花绽开，同样喜欢缅桂花的儿子就拿着花在鼻子前嗅呀嗅，摆出一副陶醉的模样，甚至手拿花儿于庭院中跳起他自创的舞蹈，在芬芳中有些许的欣慰。尽管现在医疗条件很好，但是生死存亡却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面对生欣然接受，面对死也要坦然面对，生死在世间不断轮回，死何尝不是生的延续？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六年光阴就这样过去了。这六年里，走过许多地方，也看过许多奇花异草，然而，还是对平凡的缅桂花情有独钟。花还是一样的花，叶还是同样的叶，醉人的香味还是沁人心脾。缅桂花在不经意中告诉我许多故事，带给我诸多温暖与幸福，更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力量。此刻在我眼前浮现了一幅画面:缅桂花开得正欢的时候，天上最耀眼的地方，有个满头银发的百岁老奶奶，慈祥地看着那个笑容满面的老人，站在阳台上，身子倾向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正摘着什么;而身后那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手拿小竹篮，正接着老人递来的东西。他们忙得不亦悦乎，咯咯咯的笑声在庭院中回荡，幽幽的芳香洒落在他们身上。银发奶奶直到等他们摘的装满篮子，进入房屋，看不到身影了，才悄悄拭泪隐去。　　 洁白如玉的缅桂花带给我们的不仅是哀思与缅怀，还有欢乐与惊喜，呼啸凛冽的冬风，总会把春日吹来，那就静等缅桂花开！